雪姬的聲音從上方響起來，無慘看了一眼懸空的的腳下，又攀爬了幾步，握緊那隻柔軟的手，順着對方不輕不重的力道踩上了屋頂的瓦片。

夜裡的風很涼，吹在臉上的時候有些微微的痛感，初冬的第一絲威嚴已經初見端倪，屋頂上的視野很高，京都的夜景盡收眼底。

由于身體還沒好，無慘有些微微地喘息，四肢輕輕的顫抖着，可他的内心卻前所未有的甯靜，仿佛那些痛苦都離他遠去了。

雪姬拉着他坐下來，兩人就在這無人打擾的空曠之地，靜靜的等待着煙火表演的開場。

不多時，大街上沸騰嘈雜的人生突然安靜下來，像是等待着什麼令人驚奇的事情發生一般，緊接着人群整齊的爆發出一聲比先前更大的贊歎，絢爛的煙火便從地面直直的竄向高空，漆黑的夜空被炸開的花火點亮，朵朵煙花在京都上空接連綻放，仿佛冬日裡陡然乍現的花海，宛若一夜回春。

“怎麼樣？很漂亮吧？”雪姬溫熱的身體緊挨着他，偏頭輕輕靠在他的肩上，驅走了夜風的寒涼。

無慘血紅色的眼珠在雪姬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又再次轉向熱鬧的天空：“啊，很漂亮。”

雪姬似乎是彎了彎眼睛，聲音離得愉悅絲毫不加掩飾：“那就好。”

明明是坐在冰涼的瓦片上，心卻被閃爍的火星流光照的發燙，許是這來之不易的片刻自由太過誘人，無慘竟然也開始不受控制的幻想起未來這種遙不可及的東西。

如果明年，不，以後每一年，都能和她一起看煙火就好了。

【鬼舞辻無慘偏執度+2，鬼舞辻無慘當前偏執度97。】

不遠處，遠離燈火的陰暗角落裡，煙火的光亮将世界劃分成泾渭分明的兩塊，外面是人間煙火的鼎沸喧鬧，而黑暗裡蟄伏着飲血啖肉的怪物。

四條手臂的少年佝偻着身軀蜷縮在小巷的污垢裡，目光兇狠的瞪着面前步步緊逼的幾個人。

為首的男人拿着手臂粗的棍子，獰笑着看着牆根底下瘦弱矮小的少年，眼裡施虐和霸淩的欲望瘋狂生長。

“哼，小怪物，偷了老子的東西還想跑？老子可不是什麼好人，這次你可沒那麼好運了，看老子不打死你！”

如果雪姬在這裡，就會發現這個男人就是上次去祈福時，路上遇見的那幾個小混混。

貪心不足的地痞們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走向死亡的深淵，還在為了能夠教訓比他們更加弱小的畸形少年發出興奮的大笑，殊不知這世上的報應很快就會落在他們的頭上。

少年嘴裡發出警告的低吼，像是野獸一般弓起脊背，手指深深地扣着泥濘的地面，指尖出血也渾然不覺。

四個人卻并沒有被這本能的警告吓退，反而暴怒的沖了上來，他們手中的棍子雨點一般落下來，狠狠的敲打在少年脆弱的筋骨上。不甘示弱的撕咬着他們的手臂，留下一道道撕破皮肉的血痕。

血腥氣在漆黑的暗影中緩慢的散開，被少年抓咬的小混混們吃痛的皺起眉頭，下手卻随着心頭愈發暴漲的力氣越來越重，堅硬粗糙的木棍在皮膚上留下青紫交加的痕迹，四肢和身體在重擊的不斷捶打之下變得血肉模糊，少年反抗的動作逐漸遲鈍，直到因為失血過多再也無法動彈分毫。

“喂！等一下，别打了，他好像快死了，别惹禍上身。”

其中一個同伴拉住了被沖昏頭腦的男人，小聲地在他耳邊說道：“我們走吧，反正這裡沒什麼人，冬天的天氣也惡劣，他很快就會自己死掉的，真的把他打死反而不妙。”

男人喘着粗氣思考了一下，或許是覺得同伴的話有幾分道理，又或者是懼怕被治安隊找上，他最後朝着少年的方向啐了一口，惡狠狠的扔掉了手裡的棍子：“呸！不祥的小怪物，你就在這裡自生自滅吧！”

說完幾個人便勾肩搭背的走出了小巷，甚至還發乎愉快的笑聲，似乎什麼也沒發生一樣，自然的融入進了街道上熱鬧的人群裡。

隻有黑暗裡奄奄一息的少年倒在無人問津的牆角下，他睜開被鮮紅的血液糊住的眼睛，看向那片漆黑的夜空。

那裡隻有一輪清冷的月亮，新年的第一朵雪花悠悠的飄落下來。

似乎就連命運都在嘲諷少年的不自量力，天空燃起的煙火到不了小巷的上空，就如同光亮從未照進過他的世界，被抛棄、被驅趕、被唾罵、被毆打，仿佛世間所有的惡意都在他身上應驗，隻因為他是一個畸形的怪胎。

萬衆歡慶的新年之夜，所有人都在明亮的火光中滿懷希望的祈禱着來年的平安，而他卻瀕死的倒在這裡，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少年艱難地移動了一下被打斷的脖頸，看向角落另一邊沾上了血迹的蓑衣。

那是貴族少女在外出祈福的路上，順手給予的一點善意，在仿佛要埋沒一切的大雪中，冰冷而遙遠的施舍，卻是他今生所擁有過的唯一。

而就在看到那件蓑衣的一瞬間，少年胸腔中那些無處安放的怨憤，突然像是被點燃的氫氣一樣，狂暴的炸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