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到這裡戛然而止,李泱的意識猝不及防從小狐狸身體裡抽離出來,變作透明輕飄飄一片,蕩在空中。
李泱茫然的視線穿透自己泛着淡淡熒光的手掌,周邊皆是漆黑,他像一隻渺小的螢火蟲,在這浩大空間裡格外亮眼。
試着挪動身子往别處去,沒成功,驟然失重,似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握住,拖着直往深淵裡墜。
強烈極速的失重感迫使他軟了手腳,李泱甚至産生自己被分解成一灘肉泥的錯覺。
不知這般落了多久,終于,先是後背觸到實體,緊接着整個都被吸進去,塞回他自己的身體裡。
李泱靜靜躺了會兒,擡手抹了把臉,奇怪的是,什麼也沒有。
心髒悶悶的鈍痛感尚未徹底消散,他卻完全已從他人情感的洶湧澎湃中抽身離開,如今平靜下來,再難起波瀾。
将手背蓋在眼上,隻覺得疲累至極,從未有過一個夜晚能讓他睡得這般辛苦。
稍作歇息,李泱轉過頭去,這才發現屋裡竟還站了兩個人。
二人視線均落在他身上,虞羨知依舊是那副千年不變的模樣,透過那雙琉璃眼,無論看多久都難以捉摸,泡了幾百次的茶葉一樣寡淡無味。
聞青則是餘怒未消,發覺李泱醒來,面上驟然換成擔憂的神色,踟蹰猶豫着要不要湊上前關心。
李泱此時心情複雜萬分,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虞羨知,于是匆匆隻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但也就是這一眼,他看見虞羨知脖子上明顯被尖利之物劃傷的血痕,齊刷刷的幾道,無需猜便知出自誰的手筆。
“怎麼回事?”
聞青眼裡閃過一絲心虛,很快又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隻見小狸貓微挺了挺胸脯,憤憤道:“今早我來叫主人起床,卻發現這不懷好意的家夥就站在床前,惡狠狠地盯着主人!
“後面我怎麼喊,主人都醒不過來,明顯是被人下了藥!罪魁禍首就在跟前,我當然要替主人讨個說法。”
說到後面,聞青眼睛都亮了亮,再看那臭狐狸脖子上的撓痕,十分得意。
李泱想了想,并未對此做出評價。
雖說是他先抛棄對方不假,但一碼歸一碼,昨夜之事就是虞羨知做得不對,哪有靈寵如此以下犯上冒犯主人的?!
李泱翻身下床,走到聞青身邊揉了揉他的腦袋:“乖。”
被摸順了毛,聞青渾身上下都舒坦了,兩隻毛茸茸的貓耳朵“突”地從頭頂冒出來,顫了幾下。
李泱手上動作一頓,忍不住又揉了揉。
他沒系統修行過,一介凡人,此時卻清晰地感受到自旁邊傳來的濃濃怨氣。
李泱心下一驚,扭頭看過去,那股子幽怨蓦地消散,虞羨知對上他的視線,莫名無辜。
慣會做戲。
冷哼一聲,由着聞青領他去前院吃飯。
聞青激動的不得了,在李泱耳邊叽叽喳喳,從待會兒要吃的東西有多麼多麼豐盛,講到每道菜的詳細做法,即便變成人也依舊保持着狸貓的習性,前後繞着李泱轉個不停。
奈何李泱實在打不起精神,無論聞青說什麼都是神色恹恹,有一聲沒一聲敷衍回應着。
饒是聞青再神經大條,也該發覺自家主人不對勁了。
他撅起嘴,單口相聲也說不下去,不滿地向李泱抱怨:“主人,你怎麼都不聽人家說話呀......”
小狸貓聲音本就少年感十足,這下刻意壓低說得緩慢,能将人心都給泡軟了去。
李泱回過神來,抱歉地沖聞青笑了笑,示意他接着說下去,這回定會認真聽。
聞青倒是急切想與主人重溫昔日美好回憶,可李泱眼下的烏青讓人想忽視都難,哪還忍心要求他專注聽自己講話?
複又想起清晨去尋李泱時,跟個竹竿似的直挺挺杵在床邊的虞羨知,聞青心裡憋悶着不舒服起來。
為了不打擾主人休息,他可是忍得非常辛苦才沒在晚上找他!
那隻臭狐狸不出意外的話,卻在主人那兒呆了一晚上!而主人似乎因為他連覺都沒睡好,真是太可惡了!
正在心裡琢磨着怎麼背着主人好好收拾下臭狐狸,李泱猝不及防在身後開口問道:
“虞羨知呢?”
聽聞青叨叨一路,走到一半才猛然發現少了個人。
虞羨知方才應當是跟着他們一塊出來的,如今人卻沒了蹤影。
就算有急事,怎麼連招呼都不打?
被迫憶起早被他忘卻腦後的記憶,他陰差陽錯救下尚未化形的狐形虞羨知,是将對方當作靈寵養着,當時的虞羨知對他也隻是充滿依賴,絕不會說存有旁的什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