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齒是人類進化史中最應該被優化的一處骨骼。它很難參與日常咀嚼不說，阻生智齒更是會在生長時帶來諸多麻煩。

疼痛隻是其中最基礎的一部分。

而人生中有很多事情，都像智齒。

檢查結束後，霍思瑜便準備開車帶甯如風回住處。那家牙診所的地段很好，周圍也算出名的商圈，早餐店會有很多年輕人光顧，并不适合她們這種公衆人物就餐。

車裡播放了一首R&B的韓語歌，旋律悠揚舒緩，搭配低沉鼓點意外很适合在高峰期聽。

車行緩慢，甯如風幾乎一夜未睡，加上牙疼作祟，沒一會兒就歪着頭，靠在車窗上睡着了。

霍思瑜也很困，哈欠一個接着一個的，強打着精神開。她将注意力分散到音樂上，機械地重複踩油門、踩刹車的運動，放空的思緒悄悄被甯如風填滿。

姑且算她是‘小甯如風’，她和以前的甯如風之間有很多不一樣。

她會露出脆弱的一面，會糾結和煩惱。會拿架子捉弄欺負她的人，也會在看綜藝時鬧個臉紅。

和這樣的甯如風待在一起，真的很輕松。

不知不覺間，霍思瑜也将自己的身份放在了一個更加平衡的位置上——比原先相敬如賓的那種更加舒服。她不用再壓抑着想要靠近的情緒，去做那個“信守承諾”的懂事伴侶。

她可以主動照顧她，甚至捉弄她，譬如在甯如風刷牙時，悄悄出現在她的背後。等甯如風漱口時鑽出來，吓得她跳腳大叫。

每一個都是甯如風，每一種都是霍思瑜。

現在就像一場巨大的扮演類遊戲，也是一場大冒險。她隐藏了一部分真相，在甯如風恢複之前，貪戀這份和諧。

以至于她不害怕甯如風恢複以後埋怨她，畢竟她有理由可以說服甯如風：不能破壞穩定的未來。

她甚至希望甯如風不要恢複。

也許可以通過漫長的相處時間，讓甯如風真正愛上自己。

這種想法真的蠻恐怖的。

霍思瑜側頭，發現甯如風睡得很沉，腦袋偶爾會點一點，但總體上睡得還是很安穩。

她操控電動座椅後仰，方便甯如風休息。然後不敢再分心，将注意力完全放在開車上。縱使行車緩慢，也盡可能不踩刹車。

她的車技向來不錯。

晚一些，霍思瑜将這輛張揚的車停回園區。她喊醒甯如風，兩人在樓下買了早餐，又回到家裡吃飯。吃着吃着，霍思瑜想起了之前準備拖拖綜藝的借口。

“你是說靠拔牙？”甯如風疑惑道。

“你現在要等牙龈消腫，這就耽誤個一兩天吧，拔牙又要一天，再休養半個月。”霍思瑜邊說邊扳手指，說完擡眸，嘴角一翹道：“時間剛剛好。”

“是這樣…”甯如風點頭。

她這會兒口齒還不太清晰，加上喝了點粥，說話意外地有點可愛。雖說疼的是一顆牙，但咀嚼時疼的還是半張臉。

她倒着頭，用好的那側慢慢嚼着。

霍思瑜盯着她，想笑，又不敢笑。

“那…就這麼決定了？剛好我們還沒認證，你和制片說一聲。”霍思瑜道，“對了，下午我要去一趟公司，有一個商務合作需要對接，你這樣就在家裡休息吧。”

甯如風點頭，沒有說話。

這段時間，她已經開始學習處理自己的工作了。雖做得還不得心應手，但總比幹瞪眼強許多。不過也得虧未來的自己特别能幹，今天她頂在這個位置上，才不需要處理那麼多麻煩。

接下來她也一句話沒說，悶聲喝粥。霍思瑜似乎已經下定決心不去拍攝了，得到這個答案并不意外，但她意外的有點失落。

拍攝的話，肯定特别有趣。

而且還可以和霍思瑜一起。

雖然現在天天都在一起，但她想，能出去旅行肯定會有特别多的新奇體驗。

霍思瑜也沒講話，她要去公司工作。但前一夜幾乎沒合眼，經曆實在不太夠。吃了八分飽後，霍思瑜合上自己的餐食，說去沙發上睡一會兒，中午剛好去食堂蹭個飯吃。

餐桌上隻剩下牙口不好的甯如風在細嚼慢咽。飯後她漱口吃藥，回了卧室補覺。

十二點時，霍思瑜轉醒。按了鬧鐘後，在衛生間簡單化了個淡妝，準備出發去公司。

走至玄關處，她又有點不放心，于是返回卧室，透過縫隙偷看一眼甯如風。

專業的事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吃了對症的藥後，甯如風睡得平穩多了。

她在門口看了幾秒，再次出發。

“在路上呢，您先午休吧，剛好我也吃個飯。”下樓時，霍思瑜接到負責商務合作的主管電話。

“甯總今天休息，合同她看過了，沒什麼問題，剩下的我們到公司說吧。”

邊接電話，霍思瑜邊啟動了車子。冷風開始作用，全力驅散車内的高溫。

甯如風穿越後，她意外地開始被迫接觸公上的業務。她不及甯如風、陳樂渝這種專業人士，但還是要比十八歲的甯如風更了解利弊。

隻是她也憂心，甯如風向來不願意她參與公司運營。

路上不堵，二十分鐘後她開着車抵達風行傳媒。小溪提前得了消息就在停車場候着，熱情洋溢地向她打招呼。

“還沒吃飯吧？”霍思瑜笑，“不用等我呀。”

“我不餓的。”小溪主動攔下電梯門，讓霍思瑜先進。

“行吧，那過兩天忙完了帶你吃大餐。”霍思瑜笑吟吟的答。

小溪眨眨眼，今天她老闆心情真不錯呀嘿！

電梯照例在一樓停下，小溪開路，霍思瑜跟着下梯。和門口的員工打過招呼後，兩人直奔食堂。

晌午的食譜是定期更新的，霍思瑜吃過幾天，大體上是沒什麼重複的。每每打餐時，霍思瑜都會覺得如果自己是個普通人，高低會給甯如風這種老闆磕一個。

一天兩頓飯，省了多少錢和時間呢？

小溪打從殺青後肉眼可見地圓了起來，端來的餐盤裡米飯堆得高高的。霍思瑜看見，噗嗤一下沒忍住，笑了。

“吃這麼多天還沒吃夠呀？”

“霍老師你的嘲笑聲好大。”小溪臉一紅，忙用勺子壓平大米飯：“也沒有很多，食堂的大米太好了，才看起來很多…”

“吃吧吃吧，甯總買單。”霍思瑜收收笑意，“高部長還在午休呢，慢點吃。”

“霍老師，我這麼多飯，想吃快也快不了。”小溪聳聳肩，俏皮的逗回去。

霍思瑜無奈搖搖頭，專心吃飯。

不過有一點她算錯了，那就是除非她天天都在食堂吃飯，吃得和甯如風一樣成為常客才不會引起騷動。

用餐時，她的餘光裡有拿手機拍的，有用眼睛做掃描儀盯着她看的，還有躍躍欲試想和她打招呼的。

作為一個女明星，霍思瑜早已習慣了視線粘在身上的感覺。

享受崇拜并不是像想象的那樣暢快。視線會從四面八方來，或欣賞或審視，從頭到腳無死角的環繞在她的身上。

她的一舉一動在現實生活中和在熒幕中一樣，會被圈圈點點，會被放大來看。她化沒化妝，帶沒帶首飾，剪沒剪指甲，服裝得不得體，都是試卷上的題目。

二十歲後的人生，霍思瑜沒體驗過自由。

無論在家，還是在外面。哪怕在南方的那個老房子裡，曾經對着自己的親生父母，她也要戴上一張永遠在微笑的面具。

隻有這樣才能讓所有人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