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和明珠出去了?”
“嗯。”
“玩得開心嗎?”
“嗯。”
季聞述側目看她,目光在她臉上來回徘徊。
被他看得不自然,季唯意低下頭,“看我做什麼?”
“沒什麼。”他指了指槐樹上挂着的紅色燈籠,“想不想在燈籠上寫個願望挂上去?”
季唯意目光一亮,“可以嗎?”
“這有什麼不可以,在自己家裡想怎麼樣都行。”
他指揮管家搬來高凳和燈籠,将馬克筆遞給她,“你寫吧,我不看。”
“嗯。”
季明珠注意到這邊走過來,環胸瞧着“兄友弟恭”的和諧畫面,挑眉道:“季聞述,你怎麼不問問我想不想寫。”
聞言,他十分配合。
“你想不想寫?”
季明珠有些意外他的配合,心裡有些提防卻還是忍不住接住話茬:“我想。”
“那你就自己去搬個高凳,拿個燈籠寫。”
眼底是得逞的得意。
“噗。”
觸及季明珠怒意的眸子,季唯意收回笑,别過身繼續寫。
被戲耍的季明珠跺腳,轉身進了别墅,留季唯意和季聞述兩人在院子裡。
季唯意抱着燈籠寫着,忽然視線被腳下的影子吸引,她停下筆側目去看。
槐樹邊兩個影子依偎在一起,像兩個相互抱着的人。
黃昏之下,
耳鬓厮磨,暧昧至極。
兩道影子中間還有些縫隙,怎麼看着都覺得有些别扭。
季唯意偷偷去瞟季聞述,見他背對着自己真的沒有偷看才大着膽子,微微挪動身子将那處空隙填上。
影子徹底合并在一處,季唯意筆尖一顫,馬克筆在燈籠上留下常常一道劃痕,正好劃過她的名字和季聞述的名字之間。
像是一道屏障将他們分隔開。
眉毛一蹙,季唯意覺得這樣寓意不好,咬着筆頭有些糾結。
身旁的季聞述許久沒聽到動靜,以為她寫完了準備轉過身卻被她輕呵。
“别動!”
意識到自己失态,季唯意不自然地轉換語調,“我還沒寫完,你說過不偷看的。”
“好,你寫,我不看。”
意外的寵溺。
眉心一舒,季唯意勾起唇。
欣喜之餘又為适才那樣的态度和季聞述說話而懊惱,但此時,還是眼下這道礙眼的長條更加棘手。
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把分開他們的長線變成寓意好些的事物?
這麼想着,季唯意腦中忽然浮現起以前看過的一本書,《我在人間湊數的日子》。裡面的一句“落日歸山海,山海藏深意”讓她記憶深刻。
山海藏匿着她無法宣之于口的愛意。
這麼想着,季唯意筆尖落在那條長線,筆尖下凹凸不平、高低起伏的線條與巍峨的高山邊線重合。她用筆将山體,也就是寫着“季聞述”三個字的位置圖上顔色,一座山活現與深紅的燈籠之上。
她還在山尖之上圈了個圈當做落日,圈中紅色耀眼如真,它們緊挨在一起,就像“季唯意”和塗滿顔色的山體後的真容一般。
山海會永遠的等待和陪伴着落日,就像她永遠會在他身邊,哪怕這份隐晦他永遠不會知道。
“我寫好了。”
她把燈籠遞給季聞述。
季聞述接過來,目光卻沒有落在燈籠上,而是落在舉着燈籠的人臉上。
“不是不能讓我看嗎?”
“那是剛剛,現在可以看。”
手中的燈籠轉了個圈,上面的畫出現在眼前,季聞述一下就注意到那座氣勢如虹的山海。
“為什麼在你的名字旁邊畫了個山海和落日?”
難得還有不被季聞述看透的事,季唯意有些小得意,頰上酒窩輕顯。
夕陽餘晖照亮她的瞳孔,将那處渲染上如火般的熾熱。
她背過手後退着,故意吊他胃口。
“你猜一猜呀,聞述哥哥。”
有風吹過,帶動了頭頂樹葉吹起響聲。
季聞述站在槐樹下,手裡捧着她的燈籠,聽她軟糯的喊他。
明明是寒冬天,季聞述卻仿佛聞到了若有似無的槐花香氣,萦繞鼻尖。
“我猜不到。”
“猜不到我就不告訴你了,等你什麼時候猜到了,我再和你說吧。”
“那我要是一輩子猜不到,你就一輩子不告訴我了?”
“......會那麼久嗎?”
“我猜,會吧。”
“畢竟這是屬于你一個人的秘密,我怎麼會猜透?”
猜不透......就算了。
眼底暗沉,季唯意強撐着轉過身,臉上的笑意消失。
猜不透的話,那就等我爸爸媽媽來接我的時候,我再和你說這個秘密吧。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别墅,院子裡的槐樹枝頭上,那盞火紅的燈籠已被挂在枝頭,正随着風前後晃動着。
像遇到海嘯的船隻,注定孤注一擲。
...
轉眼就是新年,天才蒙蒙亮季唯意便醒了。她呆坐着,雙眼空洞,額間還有冷汗。
她又夢到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噩夢,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又多了些未出現過的片段。
片段裡她和看不清臉的爸爸媽媽去買年貨,周圍挂着紅彤彤的燈籠和福字,他們有說有笑,可這份甯靜并沒有維持多久,在她轉身間,身邊熱鬧的場景幻化成烈火環繞,她透過煙霧又看到了那座冒着濃煙和火光的山。
季唯意翻身下床,走到桌前打開抽屜,裡面有自己上次畫過的那座山。順着記憶,她又拿筆多添了幾處細節,可等到她細想的時候,就連最後那點清晰也變得模糊。她撐着腦袋就坐在那裡出神,也不知道做了多久,直到窗簾那邊逐漸透光,身後的門被推開,進來送飯的阿姨吓了一跳。
“小意,你這麼這麼早就醒了?新年快樂。”她将手裡端着的盒盤放在桌上,将裡面的早餐拿出來,道,“太太特地囑咐了,說這個小獅子饅頭可愛多給你拿幾個,說你看到它們這麼可愛食欲也能好點,吃得多些。”
看着餐盤上紅棗粥邊擺着六個栩栩如生、戴着圍脖,拖着金元寶的小獅子,季唯意露出笑,“阿姨新年快樂。”
晚上家裡設宴季唯意是知道的,從幾天前阿姨們和管家就開始布置,她本想找楊舒慈問問夢的事,卻在看到她和阿姨布置餐廳的時候轉了話題。
“楊姨,晚上要來很多人嗎?”
還在指揮阿姨挂福字的楊舒慈見是她,平和的臉上更添溫柔,“是呀,你叔叔伯伯嬸嬸都要來,到時候他們帶着弟弟妹妹找你玩好不好?”
季唯意遲疑下,忽然覺得家裡這麼多人自己在……似乎有些不妥。
“楊姨,家裡來這麼多客人我在這裡合适嗎?”
楊舒慈臉上的笑一滞,蹲下身問她:“當然合适了,對外你就是我季家的孩子,我們是一家人。怎麼了寶寶,是想起來以前的事了嗎?”
“我做夢老能夢到一些畫面,但是我醒的時候卻都記不太清了,就記得有一座在冒火的山。”
“冒火的山......”楊舒慈握着她的手,眼底有些驚慌,“還有嗎?”
“還——”腦中忽然閃過男人惡毒的謾罵,觸及楊舒慈滿眼擔心,季唯意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沒有了,就這些。”
“真的沒有了嗎?你不要騙阿姨,還有你上次碰到頭,是真的沒事了嗎?”
“真的沒事了。”怕她不信,季唯意拉過她的手撫上她的額頭,“您摸摸看,真的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