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對方提了什麼條件,他在拒絕着,語氣抱歉卻又遊刃有餘。
大概五分鐘後,他挂斷了電話。結束後,他先和前排的章城交代了些工作上的事,接着才轉頭看向舒靈。
“還挺巧的,在這邊又碰見堂妹了。”
雖然已經見過兩三次了,也有過幾個小時的短暫相處,但是此刻舒靈面對陸鶴之時,還是下意識有些拘謹。
她略微尴尬的笑了下,回道:“确實挺巧的。”
“這麼晚了,堂妹怎麼會自己一個人在這邊?”
舒靈不欲多言,有點搪塞的意思,含糊道:“沒有一個人,剛剛是和朋友在一起的。”
她這話說完,陸鶴之并沒有馬上再回應,反而多看了她兩眼。
女孩子今天穿的很漂亮隆重,一條霧藍色的連衣長裙,領口做了中v處理,嬌嫩雪白的肌膚一整片露在外面。
她的脖頸真的很纖細,像天鵝的頸子一樣,仿佛輕輕一捏就會捏斷。
此刻她已經把眼神挪開了,雙眸微微垂着,柔亮的長發半紮着披散在身側,長度差一小截就要及腰。
陸鶴之笑着,順手握住一把旁邊的發絲,慢條斯理的再次開口:“其實我剛剛也在芸頂樓上的餐廳裡。”
他這話說的含糊又明顯。
如果别人聽見了,估計會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是舒靈這會兒聽見,卻完完全全明白他什麼意思。
很明顯,他剛剛應該是已經瞧見了自己和那一家三口在餐廳吃飯,他在揣着答案問問題,而自己卻在這種情況下撒了謊。
“……”舒靈尴尬的都有點無語了,想了想,選擇性的回了兩句實話,“我做了點事,惹……爸爸不開心了。”
這些年在外面,舒靈還是喊陸平懷“爸爸”的,畢竟要對外表現出一切都沒變的樣子,稱呼上也是如此。
她話說得簡短,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陸鶴之聽完,順着她的話往下接:“然後就被單獨扔下了?”
說着,他漫不經心的哼笑了下,聲音有些懶,“真慘啊。”
他說話的時候,握着舒靈頭發的那隻手還動了動。舒靈能感覺到輕微的拉扯感,不過不嚴重,也不疼,就是怪讓人不自在的。
她正猶豫要不要主動把頭發抽回來呢,陸鶴之那邊忽然又開了口:“恨他們嗎?”
他這話問的有些莫名其妙,舒靈一時沒反應過來,回頭重新看向他。
“什麼?”
陸鶴之微微勾着唇,漆黑眼底映着淺笑,隐約間好像還帶了些許莫名的……興奮感?
“我說,他們這樣對你,肯定很恨他們吧?”
舒靈這下更莫名其妙了,她不知道陸鶴之突然這樣說做什麼,遲疑了一下,她還是搖搖頭。
“沒有。”
她的回答陸鶴之明顯不信。
順滑的發絲在指間繞了兩圈,他又語氣悠悠地開了口:“女孩子總是說謊可不是好習慣。”
“沒有,這次真的沒有撒謊。”
舒靈說完這話,頓了一下,想了想又道:“任何極端的情緒,本質上都是因為「在乎」,可是我不在乎他們,所以無論他們做什麼,我其實都不太在意的。”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表情十分坦誠自然,确實沒有任何說假話的痕迹。
陸鶴之聽完她說的,看了她幾秒鐘,目光稍淡下去了一些。
“可是他們把你一個人扔在那裡,還讓你穿成這樣走回去,你确定心裡任何感覺都沒有?”
“那肯定不是呀,我穿了這麼高的鞋子,剛剛又崴了腳踝,心裡其實也煩躁的要命……不過也僅僅是煩而已。
“而且真的算下來,我今天不止經曆了這一件事。白天再店裡我幫兩隻狗狗處理好了傷口,它們主人和我說了很多感謝的話。剛剛在餐廳吃的牛排也不錯,還有……”
說到這,舒靈微頓一下,腦海中再一次閃過那通電話。
雖然目前為止,那通電話還不能代表什麼……但不管怎麼說,也算是讓她在毫無頭緒的茫然裡,燃起了一絲希望。
那通電話的ip地址她也記下了,M國拉城。這是不是也能算作一點小小的線索?
總之事情都是有兩面性的,她可以沉浸一時的情緒裡面,但是不能真的隻看見不如意的那一面。
想到這些,她又重新開了口:“反正今天不止有不如意,也還有好事發生,所以用不着去特意恨誰。”
說着,她下意識垂了垂眼睛,聲音比剛剛稍小了一點,像是和陸鶴之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人生如果隻想着恨的話,那也太悲哀了吧……”
不知為何,舒靈這話說完之後,車子裡忽然陷入了一種驟然的安靜當中。
前排的司機和章城都在沒人注意的角度,順着後視鏡瞄了一眼後排,司機臉上甚至還閃過了誠惶誠恐的表情。
舒靈漸漸也察覺到了不對,她感覺周圍的空氣似乎有了些莫名其妙的緊繃感,氣氛變化的異常詭異。
她說錯什麼了嗎?應該不會吧……她不是隻是在說自己的事情嗎?
這時,旁邊忽然傳來一聲輕笑,舒靈感覺握着自己頭發的那隻手又動了動,動作極具溫柔——
“沒想到我們小公主的心思這麼透徹,真是難得。”
他說話的時候,語氣輕緩,鏡片下蕩着有些撩人的笑意,隐約間甚至還能讓人感覺到無雙的豔色。
舒靈有些失神,沒及時回應他的話,不過陸鶴之似乎也并不在意,就那樣微笑着轉過頭,吩咐前排的司機。
“前面找個路口放三小姐下車。”
說罷,他又看向舒靈,十分斯文地笑了笑:“我待會兒還有應酬,可能沒辦法送你回老宅那邊,你自己回去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
陸鶴之這話說得相當客氣,舒靈聽完也沒多想,連連點頭。
“沒事的鶴之哥,順路帶了我一段已經很好了。”
陸鶴之臉上笑意加深,“那就好。”
司機很快就找到了合适停車的地方,舒靈忍着腳踝上的疼痛下了車。不多時,陸鶴之那邊的車窗又降了下來。
他特意看了眼舒靈已經腫起來的腳踝,然後微微笑了下,十分紳士的模樣,溫柔叮囑。
“你腳上的傷最好冰敷一下,然後再好好上藥。不能不當回事,知道嗎?”
舒靈聽着他的話,抿了抿唇,點點頭。
“我沒事的,鶴之哥,你還有工作就先去忙吧。”
“好。”陸鶴之眼底笑意溫柔,語氣也溫柔,“那,小公主再見。”
“……鶴之哥再見。”
古斯特後排的車窗再一次緩緩關合,外面的夜色完全被隔絕之後,陸鶴之臉上的神色徹底淡了下去。
他沒什麼表情的摘下眼鏡,拿出口袋巾慢條斯理地在鏡片上擦了擦。動作時,他雙眸低垂着,臉龐的膚色是有些病态的蒼白——
“原來隻有恨的人生,是悲哀的啊……”
他說話的語氣像是輕歎,唇角要笑不笑的微微勾着,明明什麼也沒做,但周身氣息卻莫名可怕的讓人膽寒。
章城明顯很擔心,他下意識喊了一聲:“老闆……”
陸鶴之沒有理會,片刻之後,他淡聲地開口:“去「DARK」。”
聽見他的話,章城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變,語氣都有些着急的樣子。
“老闆,你……”
陸鶴之面無表情地打斷他,聲音依舊不重,但語氣卻多了讓人不敢違抗的沉冷。
“同樣的話我不想再重複。”
“最後說一遍,去「DARK」。”
章城沒有辦法,隻能又像平時那樣,側低着頭,用完全服從的态度,回——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