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六順不答,若無其事地擺弄着鼻梁上的兒童墨鏡,也不知道他帶着這麼個玩意是怎麼在黑暗中視物的。
突如其來的靈感擊中了陳憐春,她大聲說道:“蔣六順,你不會怕狗吧?!”
“……”
始終在搖着尾巴的桑桑一愣,尾巴垂了下去。
她哪裡可怕了?
說好的小狗是人類的好朋友呢??
“你不要胡說!”蔣六順跟着擡高聲音,“子非我,焉知我怕不怕狗?”
陳憐春轉過身,恭敬道:“桑姐,借一步說話。”
“?!”
桑桑正要邁出前腳,蔣六順連連擺手說道:“好好好,我認輸,桑姐止步,不用麻煩您老人家多跑一趟。陳憐春——你到底想不想聽我的好消息?”
陳憐春在心中大寫了一個‘爽’字,半跪在地上深情地擁抱着桑桑的脖子,決定以後堅決擁護小狗神教不動搖:
“一,以後不許叫我憐春妹妹,二,你想說什麼?”
蔣六順避開桑桑的視線,扯開嘴角露出一個滲人的笑臉。
“等下若是真的遇到危險了,你就熄滅路引。”他說,“不用你再費心保護這沒用的東西了,算不算是個好消息?”
陳憐春呆住了,以為蔣六順在開玩笑。
沒有路引的保護,他們不是早就成為了仙家人的盤中餐?
正在這時,身邊冒出一行白光。
蔣六順猛地哆嗦了好幾下,定睛一看,發現桑桑沒靠近他們,隻是回過頭,把思維傳輸器的文字泡投射到了兩人身邊:
“我懂了,你想冒險引誘那兩隻‘學舌’和種族不明的雄性人形生物現身,趁它們捕獵的時候将它們殺死。”
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桑黛柯甚至嚴謹到使用‘雄性人形生物’來形容她遇見的男人。
蔣六順無聲望向陳憐春,一切盡在不言中。
陳憐春差點惱羞成怒,桑桑又認真地問蔣六順:“不過你一個人去做誘餌不就夠了嗎?為什麼要熄滅路引?”
蔣六順:“……”
他安慰自己,動物的世界沒那麼多彎彎繞繞,有話直說很正常。
絕不是如今周榜第一決定暗中鏟除一切不喜歡的小狗的人!
與此同時,何萱正盯着那塊寫有“凡人止步”的石頭看個不停,短短幾分鐘的時間裡,她的額頭上滲出一層魚鱗般的冷汗。
“要是我一個人當誘餌能行,我絕不拖别人下水。”
蔣六順說,“拉你們陪葬有什麼用?在墓裡打麻将嗎?”
何萱聽到蔣六順的聲音,勉強笑了一下,收回看向石碑的視線,說道:“湊一桌麻将不是挺好的?不過桑姐就不用來了……我們不帶菜鳥玩。”
一個不留神,何萱也跟着其他人一起叫‘桑姐’了,一邊叫姐一邊說人家是菜鳥,人類果然是複雜的生物。
桑桑本來想說,你們都不教我怎麼知道我不會玩嘛!打麻将聽上去又沒什麼難的!但何萱的狀态看上去實在太差,她頓時忘了自己要說的話,憂心忡忡地問其他人:
“她是不是生病了?”
剩下的三個考察隊隊員神色各異,蔣六順的墨鏡擋住半張臉、面色平淡如水,呂煜顯得有些尴尬,陳憐春眼中充滿了對何萱的同情。
而何萱并不看她的隊友,垂着頭冷靜地說:“我沒事。這裡的靈氣值太高,我的第歐根尼阈值又太低,哪怕有路引保護,也堅持不了多久。”
桑桑茫然地看着他們,呂煜低聲解釋說:“第歐根尼阈值的多少代表了一個人天賦的高低,通常阈值越高的人越适合成為職業探險家,但這事也不是絕對的,萱姐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何萱自嘲地笑了笑,對桑桑說:“你别信他們的客套話。第歐根尼阈值越高越好是事實,比方說你能透過仙術的遮掩,看到兩隻落在樹梢上的學舌——這就是阈值高的體現,換成是我,除非它們撤掉仙術準備進食了,否則保準什麼都看不見。”
她張開已經變成深紫色的嘴唇,用力喘了一口氣,聲音越來越小:“其實我才是最适合做誘餌的人。這次你們如果能夠平安回去,千萬别放棄尋找塔,那是烏蘇裡區所有人類活下去的唯一機會……”
眼見何萱愈發有留遺言的意思,蔣六順果斷說道:
“陳憐春!把路引交給何萱!何萱,你省點力氣,不要再說話了,誘餌沒有用,仙家人不是傻子,完全能猜到我們的計劃。”
所以這其實是一場心理博弈:
人類無法在仙術中堅持太久,因為路引有限。學舌同樣不能永無止境地拖延下去,因為仙術存在不為人知的限制,而且它們也不吃腐肉壞肉。
在此基礎上,學舌清楚地知道隻要自己一露面,人類便會動手反擊。一人做餌時,剩下三個人類尚處在路引的保護之中,學舌權衡風險後,甯願放棄這次機會。
但熄滅路引後就不同了,四個人類宛如暴露在茫茫天地間的雛鳥,獵人與獵物站在生死擂台的兩端,血濺三尺之前,誰也無法敲定雙方的身份。
學舌會選擇冒險。
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每一次為生存做出的抉擇都是一場豪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