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李芷絨甚至又叫了一聲,把他從回憶的漩渦中拉了出來。
謝為側頭,看到女孩兒那雙本來哀哀戚戚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哭過就像是被洗過,水汪汪的盯着他不放。
她笑了笑:“别裝啦,就是你對不對?連着給我十幾天的糖……我差點吃蛀牙了。”
謝為被她這不講理的倒打一耙弄的有些想笑,輕輕擡了下唇角:“不是你要吃嗎?”
李芷絨彎起眼睛:“你不裝糊塗啦?”
她對于自己喜歡的東西一向執着,不管是一個娃娃還是一塊糖。
當年小的時候覺得好吃,就把糖的包裝紙給陳彥芝讓她買,可這糖需要從西班牙代購,還要等一陣,那時候的網購運輸都沒有現在這麼方便。
等待的過程中,她像個饞嘴貓一樣在自家院子裡的籬笆栅欄旁朝謝為要糖吃。
在李芷絨的記憶中,她當時和‘大哥哥’見了很多次面,也算是蠻熟的,對于一個已經有記憶的小孩兒來說,不會說忘就忘。
然後從某天開始,大哥哥突然就消失不見了。
一周,兩周……她有了很多自己買來的西班牙糖果,不需要别人給了,但還是莫名為大哥哥的不告而别而覺得惆怅。
李芷絨甚至走出了籬笆栅欄,在偌大的西苑裡找了一圈。
結局當然是沒找到,怎麼可能找到人呢?
後來的日子裡,小姑娘的生活始終是多彩多姿的,很快就把這個大哥哥忘記了。
但他給的西班牙水果糖成了她最喜歡的糖果之一,家裡時刻都備着的。
時間過了太久,久到李芷絨本來吃着水果糖也不會想起來當年給她糖的人了。
但其實她的記憶力沒有那麼不好。
譬如現在,謝為又給了她一次,就讓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都過了十一年了,好久。”李芷絨唏噓,忍不住問:“你當時搬家了嗎?搬到哪裡去了?”
謝為沒回答這個關于隐私的問題。
他擡眸看了眼吊水瓶:“這瓶快滴完了,我去找護士。”
李芷絨看着他高大清瘦的背影離開,輕輕抿了抿粉嫩的唇角。
竟然……難得感覺到開心,好像這段時間郁結的心情終于有了點‘歡悅’的感覺。
雖然他們從前也算不上是朋友,可畢竟是小時候就見過的人。
原來自己和謝為的交集發生在那麼早的時候,這算不算是一種緣分?
李芷絨忽然感覺自己最近這一系列的‘異常行為’都有了解釋——她總是忍不住去靠近謝為,甚至主動屈尊降貴的去修理廠找人,她本來搞不懂究竟是為什麼的……
但現在看來,也許就是因為他身上那種隐隐約約的熟悉感。
在修理廠第一次見到謝為,李芷絨就覺得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可當時身體狀況不好,又和他發生了一些口角上的沖突,在那種十分不愉快的氛圍下,她什麼都沒去想。
當然了,就算去想,她更多也隻會覺得是他長得帥的緣故才會讓她‘有感覺’。
謝為叫來護士幫她換藥水瓶,自己去醫院的自動售賣機買了兩杯飲品。
一杯冰咖啡,一杯熱牛奶。
他回來後把牛奶遞給李芷絨,言簡意赅的一個字:“這個不過敏吧?喝。”
他記得她之前那個小男朋友給她買過香蕉牛奶。
李芷絨接過聞了下,就皺起鼻子一臉嫌棄:“我不愛喝純牛奶。”
“……”謝為沒說話,擺明了沒得商量的态度。
“哎。”李芷絨不服氣,但還是咬着吸管喝了,邊喝邊指控:“你怎麼就能喝咖啡?還是冰的。”
她心裡燥的慌,也想喝冰的。
謝為淡淡道:“因為我一會兒要開車。”
他要保持清醒送她回去。
李芷絨‘哦’了聲,不情不願地把牛奶喝完了。
但平心而論,雖然她不喜歡這種味道,但熱牛奶喝下去胃裡還是很舒服的,本來在低溫的室内待的有些發麻的四肢也漸漸回暖。
李芷絨覺得眼皮有些沉,軟垂下去。
熱牛奶有助眠的效果,也讓她難得在該困的時候就困了。
照樣不是什麼适合睡覺的地點,她左手手背上還插着針頭,可是……謝為在旁邊,莫名就讓人有種安心的感覺。
他應該會管她的。
兩瓶輸液結束後,護士把針拔掉李芷絨都沒反應,低着頭依舊在睡。
謝為用棉球按着她白皙的手背,直到幾分鐘後确認不會出血了,才把棉球扔進垃圾桶裡,開口叫人:“李芷絨,醒醒。”
旁邊傳來細碎的嘟囔聲,揉在喉嚨裡的含糊,聽不太清楚說了什麼。
但總體的情緒是不悅的,大概不滿突然被吵醒。
“要睡回家去睡。”謝為看了眼手表:“已經很晚了。”
李芷絨揉了揉眼睛,扶着椅子把手站起來——但不可避免的有些腿軟。
嚴重過敏不是純粹的起紅疹,而是會讓人胸悶氣短,渾身無力,再加上她一晚上沒吃東西,就喝了杯熱牛奶,還困得要死……
半蹲在地上,小姑娘感覺自己身上的每個細胞都一陣一陣發虛。
謝為察覺到李芷絨的不對勁兒,在她面前蹲了下來:“走不動?”
“……嗯。”她咬了下唇,莫名覺得丢人,聲音悶悶的:“又餓…又困。”
謝為沒說什麼,背對着她也蹲了下來:“上來吧。”
除了當苦力背她也沒别的辦法。
李芷絨不用自己走路了,趴在謝為背上的時候,她覺得自己這一天的倒黴經曆也不是一點好事都沒有。
這是小時候的大哥哥啊。
她閉着眼睛無意識摟住了謝為的脖頸,還蹭了蹭。
隻是思緒困的飄忽,完全沒注意到男人清瘦的肢體一僵,還警告的叫了她的名字:“别亂動。”
李芷絨想說自己沒有亂動啊,但開口隻是含糊的‘嗯’了聲。
半點不走心的,她很快又睡了過去。
把男人寬闊的背當床,細瘦的四肢耷拉着,毫無防備的睡。
謝為背着人從醫院走到停車場的一路,就感受到李芷絨逐漸平穩的呼吸聲。
這都能睡着……心多大。
他有點被氣笑的感覺,又慶幸之前就送李芷絨回去過一次,知道她家地址。
現在就不用把人搖醒再問了,免得又被這嬌氣包賴上。
謝為開車很穩,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平靜無波,連個急刹車都沒有,倒是讓李芷絨睡了個飽。
臨近西苑時,她才迷迷糊糊有要轉醒的迹象,無意識的撓手臂。
之前抹的藥膏時效過了,起了紅疹的皮膚又開始癢。
謝為停下車,低聲喝止:“别撓——你醒了沒?”
李芷絨千轉百回的哼唧一聲,大眼睛睜開了一半,懶洋洋的。
謝為攆人:“醒了就下車,回家記得再塗一遍藥膏。”
李芷絨‘哦’了一聲,剛睡醒的聲音有些軟糯的啞:“可我沒力氣,走不動。”
她打了個哈欠,伸出手:“還要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