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施主與老衲道不同。”
偏殿内,樂行方丈轉過身去朝着和尚們走去,他的袈裟灰白黯淡,自下而上散作點點光團融進空中,他如同幻境中的其他幻象一樣,要消散了去。
那些和尚們同樣。
蕭晚仙沒有阻攔,他隻斜了一眼身側的柳問七,确定那家夥沒跟着幻象一起消失,向左撤出一步離他遠點:“你還真是柳将軍本人啊?”
“不然?”柳問七面上是冷清的,嘴上卻是反問,“難道本将軍就這麼不像個人嗎?”
“……你受刺激了?”蕭晚仙看這人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回長生天一趟再下來,怎麼連性子都變了!
瞧着蠻正經一人,現在張嘴閉嘴都在脫離原本性格、打破對他第一印象——是一開始他就在演蕭晚仙,還是長生天給人整得性情大變了?
蕭晚仙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問天幻境的第一層要破了,幻象消失、偏殿已經空無一物,蕭晚仙聽見殿外唐問天的一聲大喊。
“仙少爺!救命——”
事态緊急,蕭晚仙慢悠悠推開偏殿大門,探出半個身子查看院中的情況。
柳問七跟在他身後,手指按上潇湘劍柄。
“救就就、救命啊!”
唐問天原本趴在房頂上,不幸被一個化作怪物的流民壯漢給察覺到,對視的瞬間她吓得從房頂上栽下來。
院中流民甚多,栽進人堆裡就跟進了狼窩似的,唐問天上蹿下跳快跑斷了腿,才勉強在這些怪物的縫隙裡穿梭閃躲,插空跑到了偏殿門前。
“仙少爺!有有有、有怪物啊!快放我進去啊啊啊!”她狂拍偏殿的小木門,若是這門材質稍差些,都能叫她拍爛。
啪嗒。
不用回頭,她親眼看見那些失去理智的怪物如何自相殘殺、啃食同類,此刻完全能想象到身後是何種情狀。
黑色如水墨的沉郁濁息從生身後蔓延而來,攀上脖頸的感覺防若窒息,她幾乎能感受到怪物狂躁的噴氣。
在她被怪物的爪子勾住的前一刻,偏殿的門忽地打開,一隻手伸出來甩出一道詭氣震開怪物,迅速把她拉進屋裡。
門“啪”的一聲合上。
唐問天瞪大的眼睛裡挂上被濁息熏出來的淚花,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一時不敢出聲。
即便是八方城的鬼孩兒,她也從沒接觸過這般兇殘的景象。近些年詭道尚且太平,讓唐問天幾乎忘了曾經的恐懼。
“那些……是什麼?”唐問天靠着門闆滑下去脫力坐在地上,愣愣問。
她還能感受到怪物撞擊木門的震動,砰砰作響,與急促的心跳對上。
“哎呀呀,小問天真厲害!”
蕭晚仙拍拍唐問天的肩膀真心實意誇道,接着從她手裡掰出裝有香球的笑彌勒佛像。
将佛像對準點燃的油燈,絲絲白煙從佛肚處的镂空鑽出,蕭晚仙深吸一口甜味直沖腦門,可四周一事一物并未因此改變。
“看來一旦拿到這小佛像破了局,幻象香就對咱們沒用了。”蕭晚仙頗為可惜地搖搖頭,“至于門外的那些……不如讓将軍大人為小問天答疑解惑,畢竟他可是——”
“相當了解白雲國舊事呢。”老東西,還裝呢?
蕭晚仙話中有話,可惜柳問七隻把話中的提點當了耳旁風,拿出一慣的冷冽神情,颔首道:“略知一二。”
他甚至憑空掏出一本昌文殿出品的《白雲國紀要》,翻到最後幾頁摁住,“人間一國名喚白雲綿延至今,其國史自白雲劫火這一災禍起一分為二,劫火前為舊史,國民為舊民。”
“懷安仙君制出飛雲牌後,白雲舊民濫用其能,玩弄人言,攪動惶惶人心,忤逆天道,遂身負天咒。”見唐問天兩眼木然、腦袋空空,柳問七止住照書念經,默然一瞬。
“哎呀,就是玩脫了惹到長生天,直接被天道下詛咒了。”蕭晚仙看不下去,跟着插上一句,“那叫什麼來着,對,遭天譴了。”
忤逆天道,所以持有飛雲牌的國民都被天下咒。
起先是一點被燙傷似的水泡,然後水泡破了又長,變成成片的劫火疤,最終赤紅的火疤遍布全身,四肢萎縮、神志侵蝕,徹徹底底淪為扭曲的怪物。
出乎意料的,唐問天聽了這解釋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翻出自己身上的那塊飛雲牌猛地扔出去,飛雲牌遠遠砸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東西這麼恐怖,拿了就要被詛咒!”她驚恐地叫出聲,看着給她飛雲牌的蕭晚仙,眼睛裡有一團憤怒的火。
蕭晚仙哭笑不得,“什麼啊,那都兩百年前的事了,現在飛雲牌連長生天自己都在用!”
他戳戳身邊的柳問七,示意說話。
“嗯,飛雲牌在劫火後收歸長生天官制,每一條傳訊昌文殿都會篩查,十多年前發予人、詭二界,三界可通。”柳問七這個長生天的正經仙官蓋章确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