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太近了。
空氣裡的嬌軟氣息更是濃郁,還有肆無忌憚撞進來的薄荷味。
少年的面部筋肉是一片不自然的痙攣,呼吸跟着神明的力道一起一伏,但最後,連鼓脹的呼吸都靜住,體内翻滾着熔漿,幾乎是恍當一聲,被觸碰的面部肌膚,撩起猝不及防的火焰。
冰寒的夜裡,他的墨發被雪風吹得缭亂。
傅修不動聲色地微微收緊胳膊,軟下了身體。
自己的右手,此刻被那一股溫柔的力道擡起。
溫柔的小螞蟻繼續在他的掌心爬來爬去。少年開始在心裡默念。
喜-歡-你。
的-歌。
多了兩個字,意義完全不一樣。
傅修一霎地收住默念,掌心仿佛被那五個字燒灼了一般,肌膚上滾燙的熱氣,仿佛是盛夏的山火,可以讓冰雪融化。
他垂下了頭,神色模糊。
這一回,唇角掩不住扯起來。
那一張零分試卷,原來隻是閱卷老師少寫了兩個筆劃。
*
『男主陽光值+2!』
『當前男主陽光值為6!』
聽着系統的提示音,蒲葵扔了一顆糖,舌頭輕舔糖片,她隻是無聲地笑了笑,其實玩到這裡,遊戲差不多也快be了,因為男主很快就要進行換班測評,若是沒有全A,是無法晉升轉入高級班的。因為傅修沖撞了蔡緻明,所以蔡緻明一定不會打A。
并且,男主正式測評那天,正好是蒲立天進手術室動手術的那一天,蒲葵可能沒辦法準時去盯劇情。
但現在想來,她忽然意識到,就算自己不作選擇,男主也一定會頂撞蔡緻明。
畢竟,他的靈魂在高處,沒有誰可以讓他妥協或者讓他屈服,不是嗎?
蒲葵關了電腦,扯下了發圈,胳膊肘枕着腦袋,臨睡前不忘去看了病床上的蒲立天一眼,動态心電儀監測儀上邊的心率,仍在有條不紊地計算着病患的心率數據。
從遊戲裡跌回現實,蒲葵沒來由感到一陣幻滅感和脆弱感,膝步走上前,輕輕撩開被子,找到了蒲立天輸液的手,指尖與他的手指緊緊相扣。
——“爸,你必須要好起來。”不然,蒲家隻剩我一個人。
蒲立天勉勉強強撐過了第二天,第三天的淩晨五點多,心電監測儀忽然起了異況,蒲立天的呼吸罩裡滿是咯出來的血,他的喉嚨被血痰卡主了,根本無法呼吸,幾乎一夜未眠的蒲葵馬上摁了床鈴,急診室的醫生護士匆匆趕來,馬上來推病床。
開刀的主治醫生正在趕來醫院的路上。
三十分鐘後,搶救工作與手術提前進行。
蒲葵等候在手術門外,身體半倚在冰涼的牆面上,空氣之中溢滿了消毒水的味道,熏得讓她蹙了蹙眉,她從衣兜摸出了糖盒,打算摸出一顆糖,但糖盒空了,牙好癢。
她最近嗜糖如命,糖瘾很重,糖是她情緒的閘門,一旦失控,隐藏在她體内的各種瘋魔的情緒,便會一咕噜全跑出來。
走廊外傳來了一陣急沖沖的步履聲,是律師事務所的其他同事趕來了。
蒲葵瞬即跑去廁所用冷水沖了一把臉,水龍頭開到最大,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洗濯掉,她對着鏡子做了一組深呼吸,整理好了面部表情,再走了出去。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蒲葵。
*
蒲葵正候在手術室門口時,傅修迎來了月底的正式換班評級考核。
那一夜,神明所寫下的那五個字,後勁實在太潦烈,在這最後沖刺訓練的幾天,他一直很難緩過來,隻要一休息,他腦海就一直會回蕩那五個字,手掌心就會發癢。
為了把這個畫面這個觸感從腦海裡趕出去,他不要命了般,瘋狂地訓練,打算用訓練來麻痹自己,細化到每一句歌詞每一個旋律每一個part,他已經形成深刻的肌肉記憶。
其實,少年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在偷偷揣測,神明會不會來看他的舞台。他必須要把舞台表現到最好。
他想再次得到那三個字,想要掌心處降臨那一個溫柔的觸感,就像考了第一次一百分的好學生,犯了瘾,就想再考第二次一百分。
準時來到指定好的考核地點,傅修往考核官處看了一眼,原本指定好的五位考核官,不知為何多添了一位。
傅修沒去在意,先去熱身。等到其他練習生也陸陸續續地來到了考核室,那六位考核官也正式到場了。
隻不過,當第六位考核官出現時,室内所有的哄鬧和噪雜,都安靜下來,大家都齊齊怔了好幾秒,繼而掀起了軒然大波。
“卧槽,鄒侖前輩怎麼會來?!”
“是我偶像!!!我沒有看錯吧!是鄒侖,音樂天王鄒侖!他居然會來成為考核官?!”
“我全身都在抖,等一會兒考核完,我可以不可以找他拿個簽名啊!”
……
傅修朝着考核官席位看過去,看清了第六位考核官。
鄒侖雖已有不惑之年,但面目俊朗,看起來隻有三十歲出頭,梳着大背頭,一身剪裁合體的中灰色休閑西裝,右手手腕上戴着佛珠。
鄒侖,當之無愧的頂流天王,世界頂級音樂學院畢業,十七歲發售了第一張專輯,十八歲舉辦了第一場世界級巡回演唱會,二十歲成為了M國《時代周刊》封面人物,從此他的音樂道路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各種世界級音樂大獎拿到手軟,且是各類時尚雜志大刊常駐的封面人物。
除了涉足音樂創作,他還開了四家不同領域的商業公司,也經常出現在各種公益慈善場合,國民認知度已經達到了内娛天花闆,目前他創立了自己的一家經濟公司,叫長空傳媒。
長空傳媒與香雪娛樂兩家公司,經常進行藝人資源置換,所以,鄒侖會來香雪娛樂也不是什麼稀奇古怪之事。
傅修視線晃過鄒侖,鄒侖旁邊坐着便是蔡緻明。
在一瞬之間,傅修與蔡緻明對視了,蔡緻明陰鸷地笑,笑裡包藏禍心,他把傅修從頭打量到腳,仿佛在打量一個無可救藥的人。傅修原是蔡緻明待價而沽的商品,但現在,這個商品自動過期了,他即将親手毀掉。
很多練習生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論鄒侖,傅修已經過去抽簽,手氣一如既往地好,還是三号,隻不過,這一回章佑霖和他的兩位跟班,沒再跟他換号碼牌。因為傅修抽到的是King級歌曲,同時也是鄒侖風靡全球的代表作,《破繭》。
這個唱跳歌曲,對vocal和dance的要求到了近乎變态的地步。
一般的練習生若是抽到了,肯定要求要重抽。
但傅修僅是看了一眼,就将抽簽紙條攥入到掌心裡。他沒什麼好怕的,他隻有這次機會,必須取勝。對絕大多數練習生而言,隻要能背下歌詞舞蹈,就是一種勝利。但若是脫穎而出,還遠遠不夠。
傅修必須跟《破繭》較勁。除此之外,别無退路。
考核很快開始。
《破繭》這一支舞蹈,囊括它自身的唱詞,是鄒侖在他二十四歲編寫的,故事寫的是一個北漂少年那熾熱的音樂夢,曆經漫長黑夜之後,少年終究破繭成蝶,在娛樂圈裡闖出了黎明的故事。
當音樂響起,傅修的氣質完全變了,他體内那個磅礴而矜傲的靈魂,正在從深淵之中掙脫而出,他一邊跳,一邊唱,黑漆漆的眸子亮起一簇火光,在舞蹈的前半截,他步履虛浮飄晃,就如那搖曳不定的音樂夢,無數次碰壁,一副随時快要被冷酷現實破滅的虛妄之感。
可這夢想,似乎準備漸滅,但又頑強地燃燒,燃燒在魔都那呵氣成冰的雪夜。
就像神明照亮了他,他心中的光永遠不死。
鄒侖從練習生名冊擡起視線時,看到的就這麼一副畫面。
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中,少年身量修長,氣勢凜然,這個舞台成了他的戰場,等着他厲兵秣馬,等着他凱旋。
在近乎炸裂嗨燃的rapper說唱之中,他的舞蹈足夠漂亮而笃定,一發入魂的姿态,身體蘊涵磅礴的力量,舉手投足都是緻命的魅力,每一個肢體動作都是令人生畏的killing,無聲得侵略衆人視覺的焦點。
仿佛,舞台上,少年就是絕對的統-治-力。
他就是破繭。
鄒侖握着水性筆的手微微一頓。全場已經陷入一片岑寂,被那舞台上的舞蹈和說唱完全震懾住了。
等着表演結束,少年擡起眼,赫然和考核席位上的鄒侖對上眼神。少年在用拳拳之心,去征服所有不服,用天生驕傲,去會見所有偏見。
鄒侖為之一震,忽然改變了一個主意。
考核結束,十秒過後,各個考核官紛紛亮出打分牌。
四個A,一個B。
B級當然是蔡緻明打的。
蔡緻明嘚瑟地看着傅修,眼神裡充滿了對少年的奚落,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哪知,衆目睽睽之下,忽然咔哒了一聲,第六位考核官亮起了綠燈。
其他考核官驚訝:“鄒老師,您這麼快就使用一票晉級權了嗎?”
一票晉級權,就是霸道地讓你直接升入高級班,不管你具體評級如何。這是香雪娛樂賦予鄒侖的一項特權,讓鄒侖代表長空傳媒來香雪娛樂挖人。
得到一票晉級權,說明你得到了天王的認可與青睐,從此以後,你将獨家享有與長空傳媒關聯的音樂資源。
原本這一票晉級權内定是給章佑霖的,章佑霖事先已經給蔡緻明塞了一大筆錢,并多次打好了招呼,但他完全沒有想到鄒侖居然不會按預計好的劇本走。
傅修作為第三個出場的練習生,就這麼讓天王失了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