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羅理所當然地反問了一句,繼續道,“幼時路過丹雀門,母妃曾與兒臣說,登聞鼓乃是父皇專為蒙冤者所設,但凡有冤,便可擊打此鼓,今日兒臣去過大理寺,便知那護衛蒙了奇冤,她是兒臣的人,她蒙冤,便是兒臣蒙冤,兒臣便想着敲登聞鼓,請父皇為兒臣伸冤。”
說到此處,已有些氣竭。
皇帝又問:“你去大理寺要人了?”
青羅嗯了一聲,“他們竟不理會兒臣!”
皇帝斥道:“胡鬧!”
青羅索性胡鬧:“大理寺欺負兒臣,父皇若不辦他們,兒臣顔面何存?”
皇帝凝眸望着她,久久未語,大抵是将她看作了頑劣又愚蠢的孩童。
末了終是歎了口氣,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命中書舍人拟诏,想想又道,宣翰林學士。
衆臣魚貫而出,殿内空闊,秋光入室,一地清幽。
皇帝瞥她一眼,似是才留意到青羅頰上的血痕。
青羅在他眼中分辨出幾分厭惡,忽又想起前世他逃離長安那晚,對陳麗嫔提起她時的漠然。
“叫驸馬送你回府吧。”
青羅脫口而出,“不要,”見皇帝莫名地看着她,忙又放低嗓音道,“兒臣不要他送。”
皇帝不知想到什麼,别開眼,也沒勉強。
青羅走出殿外,輕輕籲出一口氣,仰面望天。
仍是方才那一片灰沉的天幕,雲氣又似淡了些。
王栖恩擔憂地望着她,“殿下可還撐得住?”
青羅搖頭,說沒事,一張臉卻蒼白得血色盡失,如經風雨摧折的瘦花,搖搖欲墜。
謝治塵自廊檐盡頭走來,原還低頭與身旁宮人交代什麼,待看見她,又瞧出她不對勁,臉色便是一沉,大步朝她走來。
青羅自知此刻模樣駭人,原想就走,謝治塵卻已到了跟前,隻得勉強牽起唇角,朝他一笑:“驸馬來了。”
謝治塵臉色緊繃,未作聲,擡起手,想去觸碰她受傷的面頰,近至眼前,又停下,屈起手指,轉而向上,以手背貼了貼她的額頭。
青羅退開半步,垂眸道:“本宮沒事,大人去忙吧。”
謝治塵将手中的卷冊交給随行宮人,這才留意到青羅身後的王栖恩。
王栖恩與他耳語幾句,不知說些什麼,他低頭聽着,幽深的雙眸安靜地鎖住她。
“謝某去去就回。”
他對王栖恩微微颔首,走回來,彎腰将她橫抱在胸前,轉身,拾級而下。
青羅一陣氣促,兩片唇,線條柔美,如同未着色的白描花瓣,“大人快放本宮下來,父皇見了恐生誤會。”
謝治塵無動于衷,“公主放心,陛下面前臣自有主張。”
青羅此時也無氣力與他争辯,隻覺得身上冷,一陣冷似一陣。
她下意識地去尋熱源,謝治塵面如寒玉,胸口卻也溫暖。
她一側面頰貼在他肩頭,鼻端聞見淡淡的香氣。
他不喜婢女近身,慣常服侍的隻有馮谙,馮谙粗心,怎會替他熏香?
謝治塵将她抱上馬車,在她身旁坐下,問:“公主為何不與臣說?”
青羅倚着車壁,輕聲道:“本宮要做的事,何必牽連大人。”
想想又勸道,“本宮因此事得罪父皇,徹查亦是禍福難料,大人不如趁此機會與本宮和離,劃清界限,以免被本宮牽累。”
車簾落下,遮住原就黯淡的天光。
謝治塵恍若未聞,一瞬不瞬地對着她。
青羅避開他的視線,不知怎麼,寬敞的車廂忽地逼仄起來。
謝治塵自袖中摸出一方白帕,動作小心地擦拭她面上血污,仿佛對待世間最珍貴易碎的瓷器,又拖過她的手腕,低頭細細清理她掌心的血痕。
她極少與他如此貼近,彼此幾乎呼吸相聞。
他是一番好意,可她仍覺不自在,往後挪了挪,想躲。
謝治塵欺身過來,将她逼得縮在了馬車一角。
狹小的一方天地,喘息尚且艱難。
謝治塵先是将她兩隻手包裹在掌心,松開她的手,又扣住她的肩,将她擁入懷中。
青羅窘迫得不敢擡頭,“大人?”
“公主冷麼?”
欲要抽身,他絲毫不讓,再掙紮,那傷口便又要裂開了。
他今日有些反常,她迷迷糊糊地想。
“大人凡事自有主張,無須本宮過問,可和離一事,還望大人再思量思量,切莫因此惹父皇猜疑。”
青羅雙眸低垂,一口氣說了這些話,又有些氣喘,“方才大人帶本宮離開,王公公不知可會與父皇說什麼。”
“公主在擔心微臣?”
灼熱的氣息拂在耳畔,許是燒得厲害,青羅隻覺自耳廓至面頰俱是又熱又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