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得很遠,來往的人也不少,李藏璧一路上都沒有回頭,自然沒有發現。
快到村尾的時候,人漸漸少了起來,吱呀吱呀的兩道踩雪聲變得愈發明顯,過了一會兒,李藏璧也發現了這道跟随了一路的聲音,轉身向後看來。
心跳瞬間快了幾分,元玉強迫自己鎮定,但下意識間還是匆忙擡手理了理頭發。
李藏璧看清了身後之人,皺了皺眉,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未置一言,轉過身往家走去。
元玉便再次跟上了對方的步伐。
最後轉個彎,那個熟悉的院子就出現在了二人眼前,隻有院門口的一小片地方掃了雪,其餘地方還是厚厚的一層。
她順着那條窄窄的小道走進去,推開院門,又反手關上。
元玉沉默了一會兒,也踩上那條窄窄的小道,孤身站在她門側。
一路走來,天色已經漸漸暗了,路上的行人也變少,無人注意這角落中的單薄身影,良久,元玉俯下身拾起了一捧雪,用力地捂在掌心裡。
……
屋内,李藏璧邁過一地狼藉,将手中早已冰涼的糕點放在桌子上,走到火爐邊脫掉了鞋子。
雖然隻走了短短一段路,但靴子也沁了雪,雙腳寒得像冰塊一般,火爐的熱氣湧來時也一點知覺也沒有。
她暖着腳,沉默地看着爐下閃爍的火星,想起剛剛在路上見到的人。
他瘦了很多。
她向後躺在床上,望着床頂發呆,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想起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她無端地覺出一種飄忽之感,好像有什麼東西沒有落地。
是什麼呢。
窗戶關着,但透過窗紙還是能隐約看出飄落的雪影,過兩日就是除夕了,一家團圓的日子。
剛來村裡的時候,她都是一個人過的,唯一想的就是該怎麼在這幾天裡填飽自己的肚子,要不要上山冬獵,直到去年被鐘自橫拉到了他家。
雖然也隻有三個人,但喝着酒,說着話的時候,好似也沒有那麼孤單了。
……她是想家了嗎?
阿兄,父親,母親……
思及此,她心口頓時一麻,一股無法抑制的酸意湧上來,盤桓在她喉間,怎麼咽都咽不下去。
過了好久,她慢慢地坐起身來,猶豫了一瞬,再次穿上還未烤幹的濕鞋。
天已經徹底黑了,青州府于中乾偏北,但又未至北地,冬日又幹又冷,天空黑壓壓的,不似乾京落雪時夜裡也亮如白晝。
剛一出門,風雪就帶着寒意往她脖頸裡鑽,李藏璧精神一怔,呵出一口白白的霧氣。
“吱呀——”
院門被推開,門前一片黑糊糊的,看不清前路,但元玉倒是很好找,因為他正蹲在自己院門口,仰着一張慘白的臉怔怔然地看着她,似乎也沒想到她會突然開門出來。
心裡那個莫名的東西落了地,她看着對方,語氣平直,隻道:“你别告訴我你從剛剛就一直待在這裡。”
元玉垂下了頭,沒有說話。
李藏璧道:“起來。”
聽到這兩個字,元玉頭又往下垂了一點,似乎在竭力地忍耐着什麼,好一會兒,他才伸出手撐在冰冷的院門上,一點點地站起來。
可是僵直的身體已然不聽使喚,手也早就凍得沒有知覺了,剛起了一點身就控制不住地往前栽下去,眼見就要摔在雪地裡,李藏璧忙擡手拖住了他的身體。
“你是小孩子嗎?幾歲了?”
她語氣有點差,手上卻沒有放開,托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試圖讓他站穩,但元玉卻抖着身體,整個人倒在李藏璧懷裡,紅着眼睛看她,說:“腿疼……”
他臉色都慘白了,嘴唇也沒有一點血色,長長的烏發上挂着落雪,鼻頭凍得通紅,一副極為可憐的樣子。
李藏璧沉默地和他對視了半息,另一隻手向下一托,将他整個人橫抱起來。
元玉怕她要将自己送回去,一隻手扶着門框,另一隻手輕輕蜷起搭上她的肩頭,說:“……天黑路滑,我還是自己回去吧。”
李藏璧垂眸看了他一眼,說:“你這還能自己走嗎?”
他抿了抿唇,沾了雪的睫毛垂着,有些無措。
李藏璧用腳踢開院門,側身将他抱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