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到血腥味的時候伊芙正坐在桌前沉默等待,鼻翼間萦繞的是熟悉氣息。
伊芙睜開眼,一次又一次地仔細辨認。
……是主管的味道。
主管受傷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她的瞳孔微縮變成野獸般的豎瞳,無機質的紅眸此時翻起浪濤。
最熟悉最期盼的腳步聲不複往日的平穩,零碎的步伐一下一下都敲在伊芙心上。
十字長劍已在手中初具雛形,伊芙起身,等待片刻後抿唇壓抑内心翻湧呼嘯的殺意。
不行,主管說過的,我不能離開……
伊芙垂眸斂目,幹脆利落擡手将長劍刺入大腿。
她記得馴服野獸的那一套做派,也毫不吝啬對自己施用。
她明明應該還保留着屬于人類的痛覺,可偏偏面色如常,唯有眼底的暗色更深。
過于良好的聽力讓伊芙能輕而易舉地分辨出另一道與主管截然不同的腳步聲來。
腳步虛浮,下盤軟弱無力……
豐厚的戰鬥經驗讓伊芙瞬間就摸清了這位“外來者”的“底細”。
主管沒有反抗,
排除劫持的可能。
——不是敵人。
伊芙艱難地完成了“思考”這一環節。
雖然她完全忽略了主管被脅迫或者控制的可能。
但這的的确确是個不小的進步,伊芙在遵循主管的話,她開始進行簡單地思考而非一視同仁地全滅。
伊芙相當努力,這完全值得主管好好的獎勵。
隻可惜顯然主管此時恐怕沒精力兌現給她的贊賞了。
兩道腳步聲交織着越來越近,最後在門口停下。
往常這時候主管就會以一長兩短的節奏敲門,輕聲一句“我回來了。”作為給伊芙的訊号。
但今天什麼都沒有。
拍門的聲音很響,但伊芙沒有理會。
……不對。
伊芙面無表情地抽出還插在腿部的劍,受傷的部位血肉扭曲變形生長合攏,最終恢複到完好如初的樣子。
于是她手腕微轉對着自己再次刺下。
這次是肩膀。
她出手沒有半分保留,這般有些駭人的場景對于伊芙來說則是她學着聽話努力壓抑自己的成果。
明明主管看不到。
但伊芙不在乎,
在還是人類的時候,伊芙就是這樣做的。
她在主管看得到看不到的地方都一樣拼命。
她在一次又一次的戰鬥裡飛速成長,鉚足了勁才如願以償地成為公司最優秀可靠的五級員工。
連向來視員工為區區“消耗品”的Angela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确是位出色的員工。
每個員工進公司的理由都各有不同,最後選擇留下的原因也五花八門,可為錢财,或為生路。
但伊芙大概是最特别的。
她前行的目标,是為了能夠保護主管。
故事很俗套,但對伊芙來說卻足夠她為之付出一切。
少女的愛戀總是這樣的愚蠢幼稚。
可誰也不能否認其純粹真摯。
現在的伊芙依舊是為了主管行動。
哪怕如今這份愛被扭曲異化,也依舊保持着昔日少女最為珍視的全部。
在失去了人類的價值觀世界觀的現在的伊芙眼中,對與錯并不重要,唯一的衡量标準是主管的命令。
我不能離開。
伊芙面不改色地将手中劍刃往身體裡再推進幾分。
想出去是不對的,想行動是不對的,我應該待在這裡,主管說過的……
截然不同的情緒撕扯身體,伊芙卻無法辨明它們的區别,隻能一股腦全部壓下,用最簡單的方法約束自身,
門外的人等待了一會兒,沒得到回應也沒有繼續敲門。
伊芙聽到衣物摩擦的動靜,随後是鑰匙插入門鎖觸碰鎖芯的聲響。
門打開的一刹那,血腥味越發濃厚。陌生的人帶着主管踏入玄關。
足夠了。
伊芙心想。
幾乎是瞬間,伊芙抽出十字細劍,旋身幾步逼到外來者面前,手中細劍調轉,鋒利劍刃已經抵在來人脖頸之上,還未施力就已劃破一道細窄的傷口,正往外微微冒血。
伊芙沒有說話,但光是一把抵在腦袋的劍就足以代替千句萬句的威脅。
顯然順平很難對這種程度的威脅保持冷靜,身體下意識後仰連帶着澤諾也一并向後倒。
但這樣的反應在伊芙看來似乎被一并當成了反抗,原本隻是橫在脖子前的長劍翻轉,劍尖直指順平要害。
伊芙動作幹淨利落,過往的所有戰鬥經驗為她磨去了許多無效習慣,這一套攻勢轉變不過瞬息之間,在順平眼中則是剛剛開了個門就面臨着相當殘酷的生命威脅。
“停下,伊芙。”
劍刃懸停在順平胸口約莫一寸的位置,伊芙的眼睛還是看着被視作敵人的順平,渾身沒有一絲松懈。
“抱歉,你沒事吧。”
澤諾費力支起身體,開口安撫被吓得不輕的順平。
順平愣愣搖頭,一時間還是沒反應過來。澤諾點點頭,轉而看向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的伊芙,神色變得柔軟起來,
“......伊芙,”
伊芙罕見地沒有回應。澤諾停頓片刻,聲音放得更輕。
“對不起伊芙,我......”
澤諾斟酌着措辭。
“這是個意外,我沒什麼事......“
伊芙還是沒有說話,手中的十字細劍在手中溶解成紅色的液體逐漸消失不見,
她側身讓出玄關的位置,始終沒有和澤諾對上視線。
澤諾明白這是伊芙暫時地妥協,輕輕歎氣,心中的緊張卻緩解不少。
看來問題還沒到最嚴重的程度。
“順平。”
被叫到名字的吉野順平一臉茫然,但也下意識地給予了回應,
“在!”
反而被他響亮回答吓了一跳的澤諾無奈擺手。
“手機還能用吧?”
“可以的。”
“記得你舅舅的号碼嗎?”
“有的,我保存了。”
“好,現在撥通電話,讓他放下所有的工作帶你離開。”
“好的,我馬上......啊?”
下意識要乖乖照做的順平回過神來,馬上就要按下撥通鍵的手停在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