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于冷漠地審時着自己的身體,開口時的語氣依舊是帶着些驚歎的感慨。
“這種咒力質量,恐怕又是一個特級吧?”
夏油傑的目光在那個被荊棘裹成一團的“球”上掃過,最後又回到伊芙身上。
他當然能感受到對方投來的視線裡那近乎實質化的殺意,但他本人對此似乎完全不在乎。
真的,太棒了。
“這樣的話,達成目标的概率又會大大提升吧?”
再次揮袖招來幾隻等級不算高卻特殊的咒靈,他看向伊芙的目光裡多了幾分志在必得。
“拿下它吧。”
于是伊芙的眼前突然暗下來,連帶着聽覺也開始模糊不清,像是墨汁在水中暈開的波紋,伊芙眼前的世界在水墨搖曳裡開始重新塑造。
一隻手帶着熟悉的溫度輕輕落在她的肩膀,随之而來的是一個輕輕的擁抱。
“伊芙。”
她聽見身後有人這樣叫她。
伊芙拎着鐮刀停在原地沒有動。
“……伊芙?”
似乎是對她的冷漠感到疑惑,那人的聲音裡帶上恰到好處的疑惑。
“……我在。”
伊芙在無聲的催促裡開口,聲線一如既往的平靜。
“遇到什麼不好的事了嗎?剛剛叫你都沒反應。”
抱着她的人伸手攬着她的肩膀,她微微側頭就能聽到胸膛裡那爛熟于心的心跳頻率。
“怎麼了?要休息一下嗎?”
伊芙靠在來人的懷裡,握着刀的手逐漸松懈下來。
“……不用休息,剛剛——”
“嗯?”
伊芙垂眸,
“……剛剛做了個不好的夢。”
耳邊傳來低低的笑聲,伊芙甚至能感覺到發聲時靠着的胸腔處的震動。
“因為夢嗎?”
“意外的很有孩子氣啊。”
來人這樣調侃,安慰似的拍拍伊芙的肩膀。刻意壓低聲線柔聲道,
“太可愛了。”
他湊得更近,仿佛吐息都要貼着她耳邊起伏。
“嗯,更喜歡了,伊芙。”
“……别叫我伊芙。”
她毫無征兆地開口,生硬地破壞了所有的溫情和難言的暧昧。
連身後的人都愣住了,攬着她肩膀的手有些僵硬,沉默片刻才開口,
“怎麼了?”
伊芙沒有回答,沉默得仿佛天生不會說話。
于是身後的人隻能暗自揣摩着少女的心思,小心翼翼地給出回答。
“那麼,您希望我如何稱呼您呢?”
記憶被拉遠。
自醒來開始經曆的全部在腦海裡輪番上演。白發的少女垂眸斂目。所有的細節被逐一翻閱。
主管說,事情結束了。
主管說,以後他們可以一直在一起。
主管說——
“謝謝你送我的玫瑰,伊芙。”
“我喜歡你。”
……
令人作嘔。
手中的鐮刀被再次握緊,伊芙毫不猶豫地擡手旋身将身後之人攔腰斬斷。
遠處傳來隐約的尖銳嘶鳴。
周遭一切如水霧般消逝,眼前的場景先是模糊又逐漸清晰。
“……果然困不住你啊。”
手持咒具的夏油傑此刻就在伊芙面前,手中的刀刃正對着心髒不過十公分的位置。在發現伊芙清醒過來的瞬間就驅使着咒靈飛快遠離。
“作為咒靈,你未免太過特殊了。”
伊芙不在乎莫名其妙的人的評價。
我還有其他要做的事。
手腕一轉,伊芙調整身形,單膝半跪身體前傾。手中的鐮刀在身側已然蓄勢待發。
腳下用力,鋪着方磚的路面被踩得四分五裂。伊芙就借着這股力一躍而起,以相當驚人的速度沖向夏油傑,右手的鐮刀下壓,蓄力後猛地擡起上揚,整個動作幹淨利落不留一絲冗雜。
夏油傑堪堪閃身避開,帶着他移動的咒靈卻沒能完全躲過,被這一擊斬去了半邊身子。
黑紫色的□□飛出濺了兩人一身,順勢迅速放棄咒靈的夏油傑揮手控制着其他咒靈幹擾伊芙,自己毫不猶豫地往下一躍,憑着過分的身體素質成功落地。
伊芙并不着急追,視線掃過叫嚣着沖過來的咒靈,伊芙伸手輕描淡寫的一抓,提着咒靈奇形怪狀的腦袋舉起了手中的鐮刀。
“别礙事。”
紅色刀芒一閃而逝,掙紮着要反擊逃離的咒靈在伊芙手中□□脆利落的袚除。
噴出的液體很快随着它的屍體一同消失,伊芙輕巧落地,雙眸再次鎖定地面上的夏油傑。
……煩躁。
我浪費了太多時間。
伊芙失去了耐心,澎湃的殺意無處發洩于是隻能沉澱在她的眼裡,黯紅的雙眸此刻浸在濃厚的戾氣裡變成了銳利的血紅。
這些人必須接受審判付出代價。
于是伊芙閉上眼睛,龐大的咒力平等地震懾在場每一個人。
紅黑色的咒力燃燒着以她為中心頃刻間席卷而來,幻化成無數把鐮刀高高懸起,對準的正是在場所有人的頭顱。
“?等等,伊芙小姐!”
同樣被鎖定不得動彈的還有一旁充當背景闆的岐宮尋和伏黑惠。
“這不對吧?我們不是敵人啊?”
岐宮尋極力的勸阻,額頭上沁出冷汗。
伊芙不為所動。
“我聽到了。”
“主管的願望。”
唇齒相貼時,伊芙曾窺探到屬于主管的零碎的心聲。
盡管雜亂不堪,但伊芙依舊精準地捕捉到主管心音裡曾想要殺掉在場所有人。
我會完成主管的願望。
伊芙無視岐宮尋慘白的臉色,繼續開始她的“處決”。
“等等!伊芙小姐!”
高懸頭頂的鐮刀終究落下,岐宮尋忍不住閉上眼睛。
“好像好險,差點沒趕上。”
不知何時到來的五條悟攔下處決的鐮刀,誇張地擺出一副松口氣了模樣。墨鏡後的雙眼直直對上伊芙看過來的眼睛。
“啊,這位就是澤諾先生的‘同伴’吧?”
五條悟攤開手,
“沒想到會在這裡見面呢。”
伊芙沒有理會五條悟的話。她認識這個人的臉,主管告訴過她的。
“伊芙,等過段時間,這個人會和你面談。”
“不用擔心,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會在你身邊。”
理智稍稍回歸,确定來人身份的伊芙沒有再舉刀。甚至沒有再關注過被救下的岐宮尋和伏黑惠。
伊芙無視在場的所有人,緩步走向那團被荊棘包裹起來的球。
“五條老師……”
伏黑惠忍着傷勢掙紮着站起來,走近白發的男人。躊躇片刻,到底沒能說出話來。
“惠想知道什麼?”
五條悟笑嘻嘻地揉了揉自家孩子的頭發,面色如常
“啊,感謝的話就不用說了,要報答的話不如以身相許怎麼樣啊惠醬~”
“請認真一點五條老師!”
伏黑惠氣急,頓了片刻,遲疑着開口,
“您其實知道的吧,關于那個咒……那位小姐。”
“啊,不愧是我們家冰雪聰明的小惠,老師要對你刮目相看了哦。”
五條悟伸出右手比了個大拇指,附贈一個wink。
“是哦,老師很早就知道了呢。”
“說起來惠醬你其實差一點就能提前和他們遇見了哦。”
不過可能就不能像現在這麼友善的相處就是了。
“?”
伏黑惠沒聽懂五條悟話裡的意思,正想追問,就被伊芙的動作吸引了注意力。
伊芙拂開纏繞在澤諾周身的荊棘,輕輕抱住他有些冰冷的身體。
“沒有生命體征了。”
五條悟推了推臉上的墨鏡。
“很遺憾,他死了。”
岐宮尋渾身一僵,最終還是壓下了暴起攻擊的念頭,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握住短刀。連連顫抖的眼睫暴露他此刻不平靜的心緒。
伊芙沒心思理會這些旁人的行動,她低頭,用目光仔細描摹主管的面容。
我,想要什麼?
她知道剛剛的“主管”隻是個冒牌貨,卻還是想要再次聆聽熟悉的心跳,想要聽主管再次呼喚她的名字。
所以她任由自己沉浸在那場環境裡。
可到最後,她終究還是無法忍受。
不一樣。
明明音色相同、聲調一緻,但伊芙就是沒法欺騙自己這就是主管。
我要什麼?
連她自己都忍不住思考。
不同于最初的扭曲純粹,她在主管的教導下逐漸找到了曾經為人時的碎片。
所以也理所應當的滋生出更多的渴望。
伊芙輕輕摩挲着主管的臉側,一遍又一遍生疏地思考自己的渴望。
胸口溢滿陌生的情感,滋養着玫瑰越開越茂盛。連帶着胃部也湧現出空虛的渴望。
……想要。
口腔内開始分泌津液,喉管也生出一點輕微的麻癢。
一直以來都隻是在機械地往胃裡填充沒必要的東西的伊芙猛然意識到,這大概就是她遺失已久的進食的渴望。
——她想吃掉他,
——但也想親吻他。
食欲被揉亂編織進繁複的欲望裡,隻讓她的眸色越來越深。
伊芙盯着懷裡安靜得不像話的人,慢慢地很慢很慢地垂下頭,白色的長發擋住她的表情,披在澤諾身上像一個擁抱。
“我會帶您回來的。”
伊芙在他耳邊輕輕地呢喃,
“無論多少次。”
伊芙舉起手邊的鐮刀,隻是這次對準的目标是她自己。
血紅的刀刃切開肌膚,紅色的花瓣灑落,有一片落在澤諾的眼角。伊芙從胸口捧出一朵漂亮的玫瑰,柔嫩的花瓣仿佛會呼吸一般輕輕地顫動。
它美麗得像是何人的生命一般驚心動魄。
而伊芙捧着它,露出一個屬于很久以前的伊芙的笑容。
“主管,我想送您一朵花。”
“送給您它全部的美麗和絢爛,”
“除您以外,它沒有其他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