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澤諾按着五條悟的短訊找到地方時,隻看到一群身着西裝的輔助監督圍在“帳”外,神色緊張,稍微有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們立刻警惕起來。
有人注意到澤諾正向這邊走來,立刻擺出防備的姿勢大聲呵斥想要制止澤諾繼續接近的腳步。但還沒開口就被身邊的同伴攔住了。
“不用警戒,這是五條先生特地吩咐過可以同行的特殊人員。”
伊地知潔高推了推眼鏡,伸手拍了拍這位有些猶豫的輔助監督,“辛苦了,這位就交給我好了。”
對方遲疑片刻還是妥協點頭,半信半疑往另一處繼續戒備。
“不會有什麼麻煩嗎?”
縱觀全過程的澤諾開口,“我這樣的人怎麼說都不能在大衆視野裡随意活動才對?”
“請放心,五條先生已經安排好了,您請跟我來就好。”
伊地知潔高略微颔首示意,随後就帶着澤諾繞開輔助監督人員的層層封鎖,在衆人異樣的打量目光裡來到這巨大的“帳”面前。
“……就是這裡。”
伊地知潔高觀察着“帳”的咒力波動,神色也變得更加嚴肅起來。
“按五條先生的安排,您接下來就可以進去了。除此之外我也沒有其他可以告知您的信息。”
“我們對其中的具體情況一無所知。”
澤諾點點頭,轉頭向伊地知道謝,這反而讓他的臉色更加地不自然起來,“……雖然您可能并不需要,但我還是應當提醒您,”
他頓了頓,像是在組織語言,
“……‘帳’内非常危險,請您務必小心。”
澤諾能從這話裡聽出對方是真切地在為自己擔憂,雖然不知道是否是出于普通的對他人的關心,但這份情感也确實是真實存在。
真誠的擔憂。
腦海裡閃過幾張容貌各異卻又都傷痕累累痛苦至極的臉。澤諾閉了閉眼,悄悄地深呼吸調整着狀态。
下一秒,他睜開眼神色如常地感謝,
“多謝您的提醒,我會小心。”
手指握緊外衣口袋裡的手機,澤諾幾乎沒怎麼猶豫就一腳踏進了結界範圍進入了這被輔助監督嚴密勘察的“帳”内。
這裡似乎是什麼廢棄的醫院,瞬間昏暗下來的天空是和外界渾然不同的晦暗。灰色的天看不到太陽,分不清是黎明還是傍晚。
殘破的建築,龜裂的牆壁,脫落的牆皮和早就枯死的植物共同渲染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氛圍。
澤諾四下掃視,沒有看到五條悟的身影。
可能是廢棄太久無人打理,醫院圍牆附近的雜草長得很高,厚厚一層,明明是綠色,卻又不是富有生機的翠綠,反而呈現出一種令人不适的灰褐色,突兀又詭異。
這裡扒出屍體都不會意外吧。
澤諾腦子閃過這樣的想法,又飛快消失。
再次确認四周沒有其他人經過的痕迹後,澤諾的目光轉移到了這座醫院同樣殘破不堪的大門上。
不在外面,那就進去找找。
并非不知道要謹慎行事,但澤諾心中反反複複地重演着五條悟短信裡的内容,腦海中的第一想法就是親自來看。他沒有反複查證的時間。
伊芙因他的混亂魯莽下落不明,至今想起來都難以置信他當時的可笑。但事已至此,他唯一能做的也隻有盡力挽回。
一切都不重要,他得找到伊芙。而時間就是敵人。
澤諾腳下不停,快步接近醫院門口,沒有任何任何猶豫,伸手推開大門。
一瞬間世界陷入黑暗,就像被一張純黑色的沒有一絲光線能射進來的布料蓋在眼前。
澤諾低頭,控制着雙手在眼前揮動。視線内仍是一片漆黑。
……影響了我的視力嗎?
澤諾摸出手機打算摁亮屏幕來弄清楚這眼前的黑暗究竟是源于什麼,但沒等他拿出來,四周燈光驟然亮起。
銀色的金屬牆壁,風格簡潔明了的鑲嵌式大型燈帶,未知材質的地闆光潔如新,鼻翼間充斥着濃烈的消毒水氣味。
與外面的殘破截然不同的裝潢布置,這裡看上去像是還在正常運轉的正規醫院,卻又處處給澤諾一種極其強烈的既視感。
——就好像,曾見過一樣。
澤諾抿唇壓下心裡隐隐升起的不安,心髒在胸腔不安分地跳動,以至于連呼吸都讓咽喉有些疼痛。
澤諾沿着這條突然亮起的長廊往前走。
鞋底踏在金屬地闆上的聲音回蕩在狹窄的廊道内,除此以外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響。
但内心的熟悉感卻愈演愈烈。
走廊兩側有金屬制的門,這些門出現得毫無征兆,以至于澤諾都無法确認它們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門上裝有紅色的警示燈,澤諾忍不住停下腳步,仔仔細細地端詳着這道門的每一處細節。他的視線掃過門上每一道焊接的痕迹,金屬的門闆上有很多細小的刮痕,有什麼暗紅色的東西滲入那些刮痕裡,留下一道道并不顯眼的深色的線。
他順着那些線轉而去看天花闆,白色的燈帶盤旋在上,恍然間讓人想起什麼東西蟄伏着要把人吞吃入腹。
這樣無端的聯想有些滲人,似乎連白色的燈光都變得陰冷了不少,這時候的寂靜無疑更加劇了這種詭異的氣氛。
但澤諾似乎适應良好。
他收回視線,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他看着那些引人遐想的痕迹細節,但也僅僅隻是看着。
燈光似乎有一瞬間的閃爍,像是什麼人不滿的冷哼。
于是原本長得看不到頭的走廊突然在不遠處出現了拐角。另一邊響起陌生的尖叫。
“救命——!!!”
這聲呼救像是一個信号,于是其他各式各樣的聲音都逐漸出現。警示燈閃爍着刺眼的紅光,警報聲和尖叫聲此起彼伏統統貫穿入耳,淩亂的腳步聲從走廊那側傳來,鼻尖隐隐約約能嗅到淺淡的腥氣。
澤諾頓了頓,聽着腳步聲離得越來越近,幹脆停在原地,等着來人轉過拐角,登上“舞台”。
穿着西裝的年輕人出現在澤諾眼前,顯然也沒料到居然會在這裡遇到同類,在短暫的怔愣過後,年輕人一把拉過澤諾的胳膊,拽着他開始不要命地往前跑。
澤諾沒有反抗,順從着年輕人的力道跟着他狂奔,直到他們沖進了走廊盡頭的電梯才終于慢了下來。年輕人彎腰雙手撐着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氣,原本整齊的制服在這一番逃亡裡變得淩亂不堪。等到呼吸不那麼急促,年輕人費力地直起腰才開始認真打量着眼前陪着自己一起逃命的“難友”。
“呼......沒見過的面孔。”
他緩了口氣,眼睛在澤諾身上轉了一圈,神色有些疑惑,
“......你是新來的?”
澤諾沒有說話,這位年輕人卻已經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
“看你沒穿制服應該是剛剛過來報到的吧?你的負責人是誰?應該有專門的人帶你入職的才對.......”
“算了,等會我可以帶你過去。”
年輕人自顧自做了決定,對着澤諾扯起一張笑臉,忽略一身的狼藉根本看不出他上一秒還在驚恐尖叫。
“不出意外,我們就是同事了,我是路易,算是你的前輩。”
他下意識伸出手想要和澤諾握手,視線在觸及自己指縫裡沾染上的血液後又悻悻收手,臉上的笑容也有些尴尬,
“呃,不好意思,今天出了點小問題。”
他收回手,借着身體的阻擋悄悄把手上的血蹭在了褲子上。
“咳咳,不說這個了,我先帶你去培訓部報到。”
澤諾還是沉默。
太熟悉了。
他怎麼會沒發覺呢?這些場景這些對話,這空氣裡遊走的熟悉的腥氣。每一次呼吸間都能感覺到有什麼久違的東西正一點一點沿着鼻腔進入身體。
澤諾忍不住笑出聲來,倒是把路易吓了一跳,回過頭瞄了一眼,嘴裡忍不住嘀咕了幾句,
“......突然這麼笑很吓人好吧.....”
“抱歉,”
澤諾從善如流地表達了不怎麼誠懇的歉意,跟在這位路易前輩身後往前走。
“我第一次進這麼大的公司上班,有點緊張。”
“嘛,正常正常,我第一次報道也被吓了一跳。畢竟薪資這麼高要求卻很低的公司我還是第一次見。”
路易擡起袖子示意澤諾看,制服的布料是哪怕沾上血污都不能掩飾的價值不菲。
“看看,這料子可是高級貨,要不是來這恐怕我這輩子都穿不上。”
路易放下手邊搖頭邊啧啧稱奇,
“【巢】的大人物就是不一樣,這麼好的東西拿來給員工們做制服。有破損也可以直接申報,公司出錢免費換新……”
“公司福利也多,固定薪資高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