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柔順的長發,
她有澄澈的眼睛,
她有白皙的皮膚,
她有纖細的手指。
——她是什麼?
****
“是咒靈啊,”
澤諾瞥了一眼隐匿在乙骨憂太身後的影子,上前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将手裡的茶杯放下。
“特級,過怨咒靈。”
已經打過一場的伊芙沒有拔劍,但身上的咒力顯然是在示威,本能鼓動着她想要快點撕碎入侵者。
但“理智”沒有說話。
所以她按捺住沸騰的本能和戰意,一心一意地注視注視着她的“理智”。
裡香磨了磨牙,發出尖銳的聲音:“啊讨厭讨厭!裡香,讨厭這個人!憂太!裡香讨厭這個女人!”
乙骨憂太身後的影子開始扭動,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爬出來一樣。伊芙擡擡指尖,腳下憑空生出幾簇荊棘,是明晃晃地威脅和警告。
雙方的厭惡毫不掩飾,氣氛劍張弩拔,似乎下一秒就會撲上去撕咬對方。
“裡香,不要這樣......”
銀質的湯匙輕輕敲擊杯壁,清脆的吸引了三人....一人兩咒靈的目光。
“澤諾老師......”
乙骨憂太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歉意。“對不起,裡香她.....”
澤諾放下湯匙,将桌上的茶杯推到乙骨憂太面前,恰好打斷了他要說出口的話。
不想失禮的少年接過茶杯,深褐色的液體散發着咖啡特有的香味,他淺嘗一口又放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的無措表現得太過明顯,與他擁有的力量完全不相匹配。
澤諾看見他身後蠢蠢欲動的陰影。
所以才會這麼擔心啊.....
或許是因為某些相似的地方,澤諾并不介意在這裡充當一位善解人意的好老師。
“乙骨同學身體恢複了麼,上次的意外讓你們隻能獨自行動,我很抱歉。”
澤諾拿出營業式笑容,看起來對這件事深感歉意。
“不,怎麼會,沒有的事.....”乙骨憂太擺擺手,來自老師的道歉顯然讓他有些無所适從,澤諾并不着急,畢竟這也隻是個開場白而已。
“聽五條先生說,是你最先發現不對勁的,那時候我意外地被困在了特殊的結界内,讓你們獨自面對危險,是我的失職,”
澤諾垂眼,“能和我講講嗎,那時候,你們遇到了什麼?”
這也正是乙骨憂太想要知道的問題之一,他組織了一下語言,陸陸續續地講述了從他察覺到“澤諾”的不對勁開始,到五條老師登場徹底解決問題結束的全過程。
“那個人,或者是别的什麼,他身上沒有咒靈的氣息,熊貓他們對咒力的感知比我準确太多,如果真的是咒靈的話他們一定會比我先發現才對。”
乙骨憂太下意識握緊了手,那天的所見所謂在他腦海中一幀一幀地回放。他很難形容出具體的感覺,隻是那天即将從“澤諾”身體裡誕生的東西印在他視網膜上的第一秒後,他的大腦就瘋狂地警示着讓他逃離。
“那是什麼?”
他擡頭看向澤諾,眼裡有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希冀。
被詢問的人收斂笑意,也毫不回避地對上他的視線,
“是咒靈。”
他這樣回答,笃定這是唯一的答案。
“.......”
是的,無論是從哪方面來看,這就是最合理的解釋,大家都默契地将其當成一樁不知名咒靈的襲擊。五條老師及時趕到,沒有人受傷,沒有人死去。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但就和那天他看見假“澤諾”時一樣,他的所有感官都在提醒着他哪裡不對。大腦讓他追問,身體卻根本不受驅使。他看見那雙眼睛,金色的,本該讓人聯想到陽光之類的溫暖的東西。但現在這這抹金色卻讓他覺得有些灼人。
是的,那就是一隻,特别一些的咒靈而已......
“還在擔心那天的事嗎?”澤諾貼心地詢問起學生的苦惱,“我很抱歉,因為我的疏忽差點讓你們受傷。”
澤諾往乙骨憂太的杯子裡加了一塊方糖,示意他再嘗一口,“糖分或許能讓你放松一些,不必緊張,你可以詢問任何你想知道的事。”
他放緩了聲音,
“我知無不言。”
乙骨憂太握着杯柄的手緊了緊,他想起口袋裡放着的東西,突然就有了勇氣。深吸一口氣做好準備,乙骨憂太端着杯子開口,
“您就是——”
他的話被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澤諾先生!!你在嗎?!”
熟悉的聲音隔着一層門闆顯得有些失真,但并不妨礙辨認出聲音的主人。
已經知道是誰的澤諾有些意外,這樣略顯失禮的舉動顯然不像是那個孩子會做的事。
是遇到什麼問題了嗎?
這樣想着,澤諾看向對面有些怔愣的乙骨憂太,輕聲表達了歉意。身側的伊芙則在聲音響起的時候就轉身朝休息室外走去。但地闆上的荊棘卻沒有随着主人的離開而消失,依舊精神奕奕地挺立着,忠實地代替她守護重要的東西。
“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澤諾換了個姿勢,原本長短合适的褲腿下露出一截腳踝,看起來過于纖細脆弱。
——至少某位是這麼覺得的。所以連帶着她留在這裡的荊棘也被那裡的線條吸引,悄咪咪地探出自己的枝條,輕輕地圈住那截腳踝蹭了蹭。
有所感覺的澤諾低頭和腳邊的荊棘面面相觑。
荊棘:(試圖比心)
澤諾:。。。
這些外化的力量似乎比伊芙本人要更加純粹單一。直接到讓他都有些意外。
不過這并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
澤諾晃了晃腿,确認不會影響到什麼後就任由這些小家夥去了。他的注意力重新落在對面的少年身上。
乙骨憂太并沒有注意到澤諾老師身上的小插曲,被打斷過一次的話再說出口似乎總是有些困難,他本來就不是張揚的性格,于是斟酌起來就要花費更多的時間。
但他還是決定開口。
“......之前和我聊天的那位,就是澤諾老師吧?”
乙骨憂太捏着被他放在外套夾層裡的紙條,放在了方桌上。
****
進入高專學習,并不是那麼容易的。
他是因為裡香,才轉學來到這裡的。
‘有人,會因我而死。’
他見過太多了,想要傷害他的人,想要抓住他的人,想要質問他的人。
會怎麼樣?
——隻是死去了。全部,死去了。
裡香是在保護他嗎?
那些會傷害到他的人和物都被銷毀了,裡香保護着他不受任何侵害。
倘若這個時候他再遇上一次車禍也不會死去吧?因為裡香在這裡。
【是的,裡香一直在這裡,永遠,和憂太在一起。】
是的,約定過了。乙骨憂太和祈本裡香,會一直在一起。
原本以為無法兌現的承諾居然奇迹般地延續到了現在。裡香沒有食言,哪怕變成了奇怪的樣子,都遵守着約定在一起。
不愧是裡香啊......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到。
.........
可是為什麼,我感受不到快樂呢?
裡香在這裡,為什麼,我無法感到喜悅呢?
啊....不對,一開始是有的,是從什麼時候起,無法得到愉悅的呢?
乙骨憂太想。
大概是,從第一個被裡香傷害的人吧。
隻是在沙坑裡不小心撞倒了他而已,明明道了歉,那個同齡的小孩子卻還是被裡香抓住,狠狠摔進了沙坑裡被摁住了腦袋。
莫名其妙的意外吓壞了大家,乙骨憂太一遍一遍地請求才讓裡香松開了手,孩子的父母手忙腳亂地沖過來,抱起孩子露出一張缺氧到有些充血泛紫的小臉。
“你對我們家孩子做了什麼?!!”
尖銳地質問砸向他,随之而來的是謾罵和詛咒。
“怪物!”
回過神來,身邊空無一人,堆好的城堡被毀得一幹二淨,他的周圍混亂得像是台風過境一般。而一雙不屬于人類的細長手掌捧着一堆快要看不清形狀的沙子,獻寶似的送到他面前。
“城堡!裡香堆了城堡,送給憂太!!!”
裡香想讓他開心嗎?他應該說謝謝的。
可是說不出口。
小小的乙骨憂太看着周圍的一切,無法對自己的青梅竹馬說出任何一句感謝的話。
“......我口口你。”
一切的開端由此處誕生。
“你,被她詛咒了。”
自稱是咒術師的人這麼說着,然後要對他處以死刑。
這樣是不是也算是一種好結局呢?
他想着,閉上了眼睛。
尖叫、撕裂、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