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骨憂太抿唇笑起來,随後像是想起什麼,神情又浮上一份擔憂。
“那之後,我漸漸能夠理解裡香了。”
乙骨憂太垂眸,“裡香真的,沒想過我以外的事情。”
“可是老師,這樣對嗎?”
“就像這次的意外,在我還未回答的時候,裡香就現身了,簡直像是......”
他沒有說出口,但剩下的部分他們都知道。
——簡直像是害怕聽到答案一樣。
“......我又,讓裡香難過了嗎?”乙骨憂太擡起右手搭上左肩,迷茫不清,“那,我要怎麼做?”
澤諾看着他,嗓子裡壓住的一聲笑微不可聞。
“你知道答案的。”
他指指少年的胸口。
“不必心急,落筆添上回答前你還有時間更了解她的一切。”
澤諾垂眸,唇角的弧度一如既往。
“隻是,别讓她失望。”
“......”
“我們現在可以說話嗎?”
“氣氛突然就變得難以融入了呢。”
“啊,我是不是,在發光啊。”
“......”
圍觀了一場現場授課的夜蛾正道再也繃不住臉上嚴肅的表情,按住桌角的手一個用力失手把木質的矮桌捏出了一道不長不短的縫隙。
“......這是什麼課程。”
“隻是個人的一些感悟。”澤諾颔首,“畢竟在這方面,我和憂太同學亦有相似之處。”
“我和老師學到了很多。”
乙骨憂太跟着表明立場。
夜蛾正道隻覺得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他的确有發現乙骨憂太對裡香的掌控程度越來越高,但從未想過會是通過這種方式。
深吸一口氣,他告訴自己這并非是現在最緊急的事。
将手裡的賬單放下,夜蛾正道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後放下,茶杯和茶盤相撞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
“......這些暫且不論,現在最亟需解決的是這個。”
他敲了敲桌子上的賬單,“京都校在這次活動中出現了重大的損失,不能保證保守派會以此作為借口提出賠償和要求,更有可能會借此機會針對乙骨憂太和祈本裡香。”
夜蛾正道看向澤諾,他的目光銳利到即使隔着眼鏡也絲毫不損。
“我們需要有所準備。”
“總之先通知一聲悟,回去之後我們再......”
悠揚的鈴聲打斷了夜蛾正道的話,他忍不住皺眉,聲音也嚴厲起來“誰的。”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情況下,澤諾慢悠悠擡手,“十分抱歉。”
怒火哽在喉嚨裡,最後也沒有真的發洩出來。
澤諾接通電話,神色如常。
“好,我知道了。”
“辛苦了。”
挂斷電話,澤諾擡手打斷了正準備繼續說話的夜蛾正道,
“打擾了校長,但我想我們可以下一個事項了。”
“......什麼?”
“雖然效率不太高,但目前總算解決了。”
澤諾點開郵件附件,将之推到夜蛾正道面前。
是一份合同。
就交流會一事,京都校不會以任何理由再次向東京校提起協商處理要求。合同上的限制清晰全面,所有的條例完全透明沒有死角。密密麻麻的字句寫滿了好幾頁,最後一頁上還有“樂岩寺嘉伸”的親筆簽名。
“稍後紙質版的原合同會送過來給您确認簽字,請留意。”
澤諾抖了抖手裡的外套,重新穿好,“‘契闊’最好由身為校長的您二人簽訂,準備工作已經安排妥當,煩請您移步。”
“……”
夜蛾正道嘴唇開開合合,腦海裡思緒萬千,最後也隻有一句話:“你做了什麼?”
“隻是提供了具有等同價值的東西。”
“……”
夜蛾正道歎了口氣,起身,
“在哪裡。”
是歎息,是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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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裡找那麼多咒靈測試咒具效果強度?”
立花慎一蹲在椅子上狐疑地看着辦公桌後坐着的澤諾。
“那些東西還在測試期,效果範圍不清楚,對使用者有沒有負面影響也不清楚,這種東西居然能找到人願意測試?”
“我明确說過副作用未知。”即便如此,也難以抵擋這種數量的高階咒具的誘惑。
澤諾聲線平靜,腦海中卻又浮現那天保守派的人臉上流露出的神情。身着名貴的華服,瞳孔中倒映着的卻是扭曲虛僞的彼此。
立花慎一啧啧稱奇,翻出電腦打開連接上咒具内嵌的特殊數據傳輸設備。“真夠瘋的,按照常理,他們那種天天和咒靈打交道的對待咒力一類的東西通常不是會更謹慎嗎。”
他理解人性的貪婪,卻沒想過會到這種程度。
“人命是毫無價值的東西?是能夠拿來随意揮霍的東西?”
他搖搖頭,不再作聲,目光看着畫面上數量極多的代碼和數值,筆尖不停。有幾個代碼隻出現了一次兩次數值後便暗了下去不再閃爍。
立花慎一挑眉,“質量都還不錯。”
傳輸器會在咒具被使用時實時記錄量化的咒力波動,換算後可以據此掌握新置咒具的效果。直到咒具損壞後才會暗下去。
這種量級的基數下,折合下來的失敗率的确低到令人欣喜。
但在戰鬥中,咒具被毀并不是什麼好事。這通常意味着咒術師面臨着難以輕易解決的危機。
立花慎一點點屏幕上幾個停止增長跳動的編号,有些遺憾,“這幾個不行啊,直接死掉了,咒具數據收集得還不夠。”
“會有新的術師進入,輔助監督會在結界消失後探查,咒具應該會被回收再次分配。”
立花慎一點點頭。
沒人關心倒下的是誰。
“這次算是省了一筆巨大的資金。”立花慎一相當滿意,“你從哪兒找的這麼多‘好心人’。”
澤諾沒有接話,轉而說起另一件事:“不久之後應當會有一筆更大的進賬,還未投入使用的咒具你整理之後統一準備好。”
“了解了解。”
立花慎一嘿嘿笑了兩聲,心情相當不錯。
“哦,還有件事。”
他放下筆,轉着椅子面向澤諾,“泷川零到公司找過你幾次。”
“你幹了什麼讓她這麼抓着你不放?”
不等澤諾回複,他又自顧自地轉身繼續去看屏幕上的數據。
“總之,我告訴她,你隻是在我這裡做兼職,具體的去向我也不清楚,我還問她和你是什麼關系,讓她趕緊找你回來上班。”
立花慎一用筆點了點桌子,“悠着點,别真讓人抓到尾巴。”
畢竟他們正在進行的實驗,無論是讓哪一方知道都不妥。
澤諾接管了“瑞克格蒙”的事除了身為參與者的幾個當事人沒人知道,對外的領導者依舊是立花慎一,而澤諾加入後的咒力相關實驗更是被列為機密級别,隻有由立花慎一親自挑選的成員在澤諾自己的術式特性改造後的隐蔽場所進行。實行嚴密地監控戒備防止科技手段的探知,由伊芙進行全方位的嚴密控制,設下結界防止咒術界的窺視。
這種防範可以說是目前他們所能做到的極緻。理論上很難有人能夠突破,但無論是澤諾還是立花慎一都對這種理論概率心知肚明。
澤諾點點頭,“多謝提醒。”
“你這種不合時宜的禮貌真是聽得人毛骨悚然。”
立花慎一聳肩,筆下飛快記錄着跳動的數字。
“有時間去找小瘋子,”
“他最近真是越來越不是人了。”
想起岐宮尋的種種惡劣行迹,立花慎一氣得牙癢癢。
“......我知道了,”澤諾沉吟片刻,道:“最近,不必外派他做什麼了。”
“嚯,你在心疼他?”
不容易啊,舔狗舔狗,真讓這小崽子舔上了?
“實驗室的權限也暫時封鎖,讓他好好休息。”
立花慎一收斂臉上的揶揄,坐直了身體。
“......确定了?”
澤諾搖頭,“隻是擔心有人會做什麼。”
“也是。”立花慎一伸了個懶腰,又變成那副懶散的樣子,“畢竟走丢過的家犬,身上可能會帶上什麼不幹淨的寄生蟲。”
他伸直胳膊,餘光瞥了一眼一直乖乖坐在澤諾身邊小口小口咬着蛋糕的白發少女。
他沒說話,但澤諾知道他要說什麼,擡手輕輕擦掉伊芙唇邊沾上的奶油。
少女眨眨眼睛,擡頭蹭蹭他的臉頰,她很用力,眼球抵在皮膚上的觸感有些奇妙,模拟出的吐息正好落在他下颌和頸側,熟悉的感覺瞬間将他的身體帶回到之前的狀态。像是有一股電流竄過,途徑血管、肌肉,一路到心髒,把脈搏拽到峰值,連同身體的所有感官都一并失靈。
怎麼會,這麼.......
引以為傲的理智被拉扯着,澤諾有瞬間的失神,像是靈魂承受不住身體的刺激暫時性的脫離一般。
......太奇怪了。
澤諾看着伊芙,擡起的指尖顫抖得不成樣子。
手腕上的那圈荊棘跟着變幻形态,悄悄地纏上他的手指,在無名指上圈成一個完美的圓,還沒高興太久就在主人的注視下悻悻地縮回去。
“喂,澤諾?澤諾!小子你聽到沒!!”
立花慎一的聲音沖破混沌傳入他耳中。
意識回歸,澤諾仍坐在辦公桌後,立花慎一起身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伊芙則安安靜靜地坐在他身邊繼續咬着小蛋糕。
一切如常。
“你走神了?”
立花慎一摸着下巴問,“稀奇啊。”
他似乎完全沒察覺到什麼異常,确認澤諾回神後就回到座位上坐下。
“權限處理好了,這幾天就給可憐的小狗放幾天假吧。”
“嗯...我也要請個假。”
澤諾有些意外,“請假?”
“幹嘛,我也是需要休息的人。”
“多久?”
“一周,不,還是五天吧。”
立花慎一思索片刻答道:“天氣涼了,阿鯉該換間新房子了。”
身為本人——本魚的阿鯉在長方形的水缸裡悠閑地甩了甩尾巴,并不在乎自己愚蠢主人的想法。
快樂魚魚.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