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裡香就是裡香。

當他正視過裡香付出的一切後，就不可能再拒絕她了。

來不及咽下的水沿着下巴流下，打濕了胸口的衣襟。咒靈适時抓着毛巾出現，笨拙地試圖為他擦拭。

“憂太，裡香幫憂太......”

咒靈還掌握不了下手的力道。過于用力的擦拭讓他的皮膚被蹭出一塊紅痕。乙骨憂太克制住痛呼的欲望，委婉拒絕了咒靈的“心意”。

“好啦好啦，已經可以了。”乙骨憂太輕輕笑起來，

“幫大忙了裡香。”

被誇獎的咒靈揮了揮手，像極了開心的女孩子。

嗯，她一直都是。

乙骨憂太偏頭，握住裡香細長的手指。

“再陪我練習一會兒吧裡香。”

“就和之前一樣。”

【雖然很不可思議，但你作為被咒者，似乎的确可以掌控裡香。】

某天的一節特訓課，五條老師再一次把他掀翻在地時，突然開口。

【不過要達到那種程度還早啦，在你能夠完全不讓她暴走前，還是學學怎麼把裡香的咒力灌輸到劍身上吧。】

他現在使用的咒具就是那時候從五條老師那裡得到的，

【将裡香的詛咒附着在這把刀上，慢慢逐次增加，直到你能熟練掌握她全部的詛咒。】

【到那時就能自由了。】

【你和她都是。】

進展說不上迅速，但也還算順利。在這方面上，他無數次慶幸自己有澤諾這位老師。即便正如澤諾所說，他并不能教授自己什麼，但對現在的他來說，或許這才是真正所需要的。

解咒，啊.....

出劍，揮砍，裡香配合着他的動作成功将半空中的敵對目标消滅一空。設定目标完成，道館自動結束訓練的模拟場景，重新變回原樣。乙骨憂太用袖子擦了擦額間的汗，忍不住出神。

如果能，一直這樣.....

檐下驟然響起的清脆聲響打斷了他有些危險的念頭，回過神來的乙骨憂太被自己剛剛的想法吓了一跳，來不及深究就被耳邊急促的聲音吸引了注意。

原本安然挂在道館外的玻璃瓶憑空開始劇烈的晃動，在他疑問的目光裡，小小的玻璃瓶猝然裂開，五顔六色的石頭在空中化為齑粉。

“那是，什麼.....”

遠處的教室附近，突然升起爆炸似的煙塵。被壓在心底的不安再一次冒出頭，帶着他的心跳也随之加速。

......我得，過去！

他拿上咒具，飛快跑出道館往那個方向跑去。

“真奇怪。”夏油落在地上，踩過青石闆上蜿蜒的血迹，“‘帳’沒有順利打開？是什麼東西阻礙了？”

把玩着手裡碎了一側鏡片的眼鏡，夏油傑的臉上還帶着難辨的淺淡笑意，“沒及時展開的話就會有人溜進來攪局啊。”

西側的牆壁被暴力打碎，熊貓展臂用手掌揮開坍塌的牆塊，一拳朝着夏油傑的頭部狠狠揍過去，卻被他側身避開。熊貓毫不猶豫接上一套組合拳，都被夏油傑閃身避開。

寬大的袈裟随他的動作揚起又落下，他的表情看上去仍舊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

明明身為式神使，卻意外的還精通格鬥嗎......

熊貓默默把對這人的警戒心再上調一個梯度，應對的動作越發謹慎。交手的瞬間熊貓就清楚這絕非是他們能夠正面打敗的對手，明明是人類，力量卻不比身為咒骸的他小。

隻能和棘配合，智取拿下他！

利用佯攻拉進距離，在纏鬥中故意露出破綻，用咒力模拟出核心位置引誘他攻擊，在他自以為得手的瞬間——

滞空的身體無法避開，身側沒有咒靈的保護。

就是現在！

【下墜吧！】

借由熊貓的身體遮擋的狗卷棘拉下衣領，咒力催動術式精準地命中目标。龐大的咒力在原地轟出一個巨大的缺口。

“棘！”被反噬的副作用讓狗卷棘咳出一口血半跪在地，熊貓上前幾步扶起狗卷查看他的傷勢。

“沒事吧！”

“鲑魚子。”

“嗯，拿下了，先去救真希。”

......真的，拿下了嗎？

扶起禅院真希的下一刻，兩人身後傳來難以忽視的咒力反應。幾近化作實質的咒力掀起石塊，壓迫感即使不回頭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将軍。”

劇烈的震動讓乙骨憂太腳下踉跄片刻，他已經能聽見接二連三傳來的動靜，每一次都讓他心口盤踞着的不安更加強烈。

到底，發生了什麼.....

被砸出個大洞的地面，毀成廢墟的牆壁和屋頂，原本整齊古樸的閣樓被人暴力拆毀，到處是凹陷和碎裂的石闆。

乙骨憂太趕到時，眼前就是這樣一副絕對配得上這聲勢浩大的震動的場景。

他的同學，他的夥伴就躺在這片已經成為廢墟的地方，血迹到處都是，他們躺在那裡，不知生死。

“啊，你來了，乙骨。”

自稱夏油傑的男人站在離他數十米的地方，眼角還有殘餘的淚水。

“咒術師和咒術師，互相關愛，互相尊敬，甚至不惜舍命相救。”

“我所追求的世界，”

“此刻就在眼前！”

他依舊笑着。

“這個世界不需要沒有咒力的普通人。”

“你不這麼認為嗎？”

“.....憂，太，”廢墟裡傳來狗卷棘微弱的聲音，

“......快...逃....”

“......”

奇怪，比起憂傷，比起恐懼，此刻充斥着我的胸膛的，是什麼情感？

明明是連棘他們都沒辦法戰勝的敵人，為什麼我竟沒有感到害怕呢？

耳鳴好嚴重，腦子裡一片空白，無論再怎麼思考腦子裡都隻有他們受傷的樣子在閃回。身體不聽使喚了，是為什麼呢？手指開始不自覺地顫動，是因為什麼呢？

啊，我知道的，

乙骨憂太舉起手裡的劍，聲音不高不低，

“裡香，來吧。”

咒力從未有一刻如此時般沸騰湧現，仿佛要代替無法從胸口湧出的強烈情感燃燒一切。

“我會殺了你。”

這洶湧着的，是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