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房門外傳來家養小精靈阿奇怯懦的聲音:“拉巴斯坦少爺,羅道夫斯少爺他們已經到了,請您下樓用餐。”
“……”
拉巴斯坦的手指一松,藥瓶從右手滑落,在掉到桌上前被左手穩穩接住。他拉開床頭的抽屜,取出一個施了保護魔法的黑檀木盒。木盒沒有鎖,但隻有他才能打開,裡面空蕩蕩的放着幾張照片、一些零散的小物件和一隻水晶球。
他伸手輕輕碰了碰照片上朝他笑得燦爛的女孩的臉,女孩鼓了鼓臉頰,又咯咯笑起來。他的表情不自覺柔和下來,卻在目光觸及手邊的魔藥時又再度繃緊。
拉巴斯坦将魔藥放入木盒,重新收回抽屜裡,确認所有的保護魔法都沒有問題後才打開房門下了樓。
懸挂在餐桌上方的吊燈閃爍着刺眼的白光,盛放在銀質餐盤裡的豐盛食物在這樣的光線下也顯得索然無味。
森冷。
即使餐廳燃着壁爐,拉巴斯坦仍舊感到一種徹骨的寒涼。
圍坐在餐桌四周的人是這種感覺的源頭,他們眼中的空茫與漠然曾何幾時令他心中恐懼,直到一日他在鏡中看見了相同的眼神。
拉巴斯坦向着坐在主位上的埃德加欠身,便拉開自己的座椅坐下,随後才擡起頭對着另外兩人略略點頭緻意。
羅道夫斯輕哼了一聲,并未理睬他,而他的妻子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更是連半分注意都沒有分向這裡。她的眼睛正緊盯着埃德加,突出的眼球顯得異常咄咄逼人。
埃德加擰了擰眉心,似是有些疲憊:“我說過了,貝拉,此事還需要再考慮考慮。”
“考慮?”貝拉特裡克斯像是聽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話語,拔高了語調,聲音尖銳刺耳,“這是來自于黑魔王的命令!這是榮譽!你怎麼敢有一點猶豫?”
埃德加沉下臉色:“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如果交出了莊園,就意味着整個萊斯特蘭奇家族都成為了他的所有物。我們不能這樣做,至少得為自己留條後路。”
“我們是黑魔王最忠誠的部下,我們的一切都是屬于他的!”貝拉特裡克斯看上去無比憤怒,目光逐漸陰狠,“你……你是不是想要背叛他,背叛黑魔王?‘留條後路’,哈,看來你都已經想好怎麼當個逃兵了。”
她捋了把自己濃密的黑發,掏出魔杖對着座位上的男主人,精緻的發髻變得散亂,看起來有些癫狂。
“那麼,就讓我先替主人處理掉你這個叛徒!”
“貝拉!夠了。”
在埃德加拔出魔杖準備防禦的同時,羅道夫斯出聲制止了貝拉特裡克斯即将念出口的咒語。
在女人近乎兇狠的注視下,他朝着埃德加欠身:“以父親與主人的關系,父親若有什麼想法不妨直接告訴主人,或許主人顧念着昔日的同窗之誼,會準許您的請求……貝拉,父親的事就讓他自己解決吧。”
埃德加皺了皺眉。羅道夫斯看起來畢恭畢敬的模樣,可話裡話外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貝拉特裡克斯仍舊舉着魔杖,她喘着粗氣,如有實質的目光似要化為魔咒擊穿埃德加的身體。
“貝拉。”
羅道夫斯再次喊道。
女人終于放下魔杖。她重重地嗤了一聲,轉身從壁爐離開了萊斯特蘭奇莊園。
晚餐終于得以開始。
沒有人再說過一句話。拉巴斯坦低頭吃着盤裡的食物,整個對峙過程他都沒有參與,隻是冷眼旁觀着,将所有人的表情盡收眼底。
這個莊園裡的每個人都打着一副對自己最有利的算盤。
……
晚宴在沉默中結束——如果這也能被稱之為晚宴的話。埃德加率先回了書房,他看上去疲憊不堪,陰霾幾乎要将他籠罩。
拉巴斯坦對此視而不見,他站起身預備回房。
“等一下。”
在他身後,羅道夫斯叫住了他。
他回過頭,看着男人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今天的事情,你怎麼看?”
羅道夫斯抱着手臂,語氣中盡是戲谑。
拉巴斯坦面上沒什麼表情,隻是沉默地看着他。
男人挑了挑眉:“所以我們的想法是一緻的?”
“……不能讓父親作出錯誤的決定。”拉巴斯坦抿了抿幹澀的唇。
“呵。”羅道夫斯勾起嘴角,“一口一個‘父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多恭敬呢。”他向前一步,靠近拉巴斯坦耳邊:“可我是看得清清楚楚……小拉巴,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拉巴斯坦心中一跳,擡眼對上那雙沒有半分笑意的黑瞳。
“你總是不記得我的話,樂于把一些卑賤的東西捧在手心裡當寶貝……對了,那個小雜種回來了吧。”羅道夫斯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受到手掌下繃緊的肌肉,他嗤笑一聲,轉身向樓梯走去,語氣輕慢,“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小拉巴,可别讓主人失望啊。”
拉巴斯坦站在原地,十二分的警戒在男人的背影消失後才漸漸放松下來。他閉了閉眼,隻覺得渾身發冷。
回到房間,窗外夜色已濃,烏雲翻湧,遠處的湖面失去了日光的親吻,沒有月光的撫慰,空留一片黑洞。
拉巴斯坦再次打開那個木盒。手指碰到那隻水晶球,它自發地亮了起來,淡藍色的花瓣飄揚,兩個小人牽着手在花瓣中轉圈——很明顯這是一個聖誕禮物,他從來不會買這麼幼稚的東西。
他輕輕地握住這顆水晶球,看向躺在邊上的魔藥瓶,眸光漸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