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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杖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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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要的欽提重犯。”潘如貴并不接茶,“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入了大名鼎鼎的诏獄,由紀大人你親審,竟至今遞不出一張供詞。”

紀雷奉着茶,苦笑道:“正因為是欽提重犯,反倒不敢擅自動刑。他來時已經身染風寒,要是沒個輕重弄死了,沈衛這案子就成懸案了。”

潘如貴端詳了沈澤川一會兒,說:“咱們都是主子座下的狗,要是牙齒不那麼鋒利了,留着也是無用。知道你有難處,可這都是你分内之事。眼下皇上要見人,這是體諒你們錦衣衛,你怎可再生抱怨。”

紀雷趕忙拜伏下去,說:“幹爹所言極是,兒子受教了。”

潘如貴鼻間“嗯”一聲,說:“把他收拾幹淨咯。髒成這般模樣,哪能面聖。”

沈澤川被雜役帶下去清洗,腿上的傷做了簡單的包紮,套上了幹淨的棉衣裳。他由人擺布,身體行走不便,登上馬車時費了些功夫。

潘如貴終于接了紀雷的茶,盯着沈澤川的背影,說:“這當真是沈氏餘孽?”

紀雷說:“正是。他是茶石天坑裡的唯一活人,由離北蕭世子親自拿住,一直關押在離北鐵騎的囚車裡,中途不曾讓旁人碰過。”

潘如貴抿着冷茶,半晌後皮笑肉不笑地說:“蕭世子是個謹慎的人。”

* * *

沈澤川下了馬車,又由錦衣衛提着過了長路。鵝毛大雪吹在臉上,那引路的内宦皆疾步而行,并無廢話。

潘如貴到了明理堂前,檐下恭候的小太監立刻來迎,先為潘如貴解了氅衣,再為他換上蓋面,随後接過潘如貴手裡的暖手。裡邊已經通傳完畢,潘如貴在門邊叩了頭,說:“皇上,奴婢把人給帶來了。”

裡邊過了半刻,才傳出個低緩的聲音:“帶進來。”

沈澤川呼吸一滞,已經被架了進去。裡頭焚了香,卻不顯悶熱。他聽着幾聲斷續地咳嗽,餘光掃到了堂内兩側的腳。

鹹德帝身着石青道袍,背上瘦得見骨。他身體羸弱,繼位三年裡大小病不間斷。此時坐在椅上,一張容長臉因着氣血不足,顯得格外斯文清秀。

“紀雷審了幾日。”鹹德帝瞟了眼後邊跪着的紀雷,“審清楚了嗎?”

紀雷叩頭,說:“回禀皇上,此子講話講得颠三倒四漏洞百出,這幾日所供之事矛盾重重,皆不可信。”

鹹德帝說:“把他所供之事呈上來。”

紀雷從懷中将收拾妥帖的供詞拿出來,雙手遞給了潘如貴。潘如貴再快步上前,恭身奉給鹹德帝。

鹹德帝看了一遍,到茶石天坑時掩唇咳了起來。他不要潘如貴擦拭,自己用手帕揩掉了唇間血,沉聲說:“三萬軍士命喪天坑,沈衛不死,人神共憤!”

沈澤川閉了閉眼,胸口迅速地跳動起來。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聽鹹德帝說。

“擡起頭來!”

沈澤川呼吸微促,撐在地上的手掌冰涼。他緩緩擡起頭,目光謹慎地落在鹹德帝的靴子上。

鹹德帝看着他,問:“你是沈衛的兒子,又是茶石天坑裡唯一的活人。你有什麼要交代的?”

沈澤川眼眶漸紅,他微微抖着身,泣聲不語。

鹹德帝神色不變,說:“回朕的話!”

沈澤川蓦然擡眼,眼裡的淚已經淌下來,沿着那頰面往下滴。他僅僅擡起了這麼一瞬,便又用力地将額頭磕在地上,顫着肩臂,喉中的哽咽聲随之而起。

“皇上……皇上!我父親其心為國,是兵敗後愧對家國,無顔再見中博父老,因而自焚謝罪!”

鹹德帝斥道:“你信口胡言!他若是一心為國,怎麼會一退再退?”

沈澤川泣聲沙啞:“我父親将兒子盡數送上了戰場,我大哥沈舟濟在茶石官道被邊沙人拖在馬後活活折磨而死!若非一片忠心,怎可做到這個地步?”

鹹德帝說:“你怎敢提起茶石一戰?沈舟濟是臨陣脫逃,罪無可恕。”

沈澤川仰首看鹹德帝,淚如雨下,嘶聲說:“茶石河一戰,血流成渠,我大哥昏聩無能,卻也守了三日。這三日内軍情傳遞啟東、離北,若無這三日……”

他竟哽咽到說不下去。

鹹德帝看着手中的供詞,堂中不聞他響,隻有沈澤川的啜泣聲。在這無比漫長的沉默裡,沈澤川的指尖已經掐進了皮肉裡。

鹹德帝忽地一聲長歎,說:“沈衛可曾通敵?”

沈澤川斬釘截鐵地答道:“不曾。”

豈料鹹德帝擱下供詞,聲音驟然一冷,說:“豎子狡猾,意圖欺君,留你不得!潘如貴,把他拖下去,在端成門杖斃!”

“奴婢遵旨!”潘如貴立即領命,躬身退下來。

沈澤川猶如兜頭一盆冷水,頓時渾身冰涼。他猛然掙紮起來,卻被錦衣衛死死地捂住了口,飛快地拖出明理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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