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樊籠。
離開長安。
虞素終于回過神來,她的目光從愣怔,一點點轉為真切的怆然。
“我早就無法回頭了。”
她用力地,伸出另一隻手,一根根掰開李皎的手指。
“你以為你是誰?有什麼資格叫我放下?”
虞素笑起來,可那笑顔如同哭泣一般,微微扭曲。
“亦或是,想再騙我一次。”
她的愛恨嗔癡,早已融入骨血,腐爛發臭,一旦割出便如剜心剖膽,沒了這壞掉的部分,她也也會徹底死去。
而當中無數,都拜眼前這青年所賜。
上輩子,李幽也是這般說着,騙她離開了長安,放下一切,同他去大唐的西域之外成婚。
卻沒想到,那是她生命的最後一程。
如今,他怎麼有臉擺出這般姿态。
叫她放下。
見她這般凄厲地拒絕了他,李皎面上神情也并無崩裂,他隻平靜地看她,緩聲道:“我并非此意。”
“隻是想……救你。”
聞言,虞素幾乎要笑出眼淚來。
“救?”
“我咎由自取,甘之如饴,你救我作甚?”
她不欲再說,狠狠甩開了他的手,往門外走去。
徒留一室寂靜。
她一步踏向門外的燦爛天光,而李皎站在陰影裡,沉默地看着她決絕的背影。
麗春院中庭。
将對虞素的問話交給方瑕處理後,白雅便攜着一隊人馬前往後院探查。
路上卻正巧先遇上了被幾名捉妖人帶往涼亭去的虞素。
晨光之中,一身紅裙的美麗少女臉色蒼白,鮮豔的衣裳更襯得她在晨輝中的身形孑然寂寥。
聽聞她昨夜以凡人之軀,率衆對抗大妖,想必受了重傷,以緻于連眉間都透出一絲疲憊與易碎的脆弱。
擡眸望見被一群捉妖人簇擁着的、明顯是頭領的白雅,虞素也不慌張,隻垂首對她行了個叉手禮。
白雅颔首,面色冷淡地越過她離開,卻在走過她身旁一步後,猛然頓住腳步。
晨風之中,她聞到了從虞素身上傳來的虞美人花香。
瞬間,怪異之感從白雅心頭陡生。
少女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白雅卻還立在原地。
她并未立即叫住虞素。
因為連她也弄不清這驟起的怪異感源于何處。
似乎在不久前,她也産生過相似的感覺……可數日奔波之下,她的許多關于細節的記憶亂成一團,如同在風中消散的淡淡虞美人花香般讓人捉不住。
罷了。
總歸,虞素逃不了。
白雅有的是時間慢慢回想,直到找尋出那見血封喉的破綻。
掩住眸中的冷厲,白雅繼續朝麗春院的後院走去。
後院之中,白雅手中持着探查妖氣的羅盤,一一查驗過每個房間。
一旦有其他術法幹擾,這辦法便無法确切探查出妖之所在,但這隻是第一輪搜尋,目的在于對局勢的初步掌控,白雅并未報太大期望。
人妖難辨,若非妖主動暴露或發起攻擊,追尋刻意隐藏起來的妖的蹤迹向來極難。
除了那擁有驚豔絕倫的術法的平妖宗宗主李月白,大多數時候,捉妖人追妖都得靠在這人世中探案的手段解決,因此白雅下的第一個命令,才是将虞素帶走問話。
也由此,民間的平妖宗常常嘲笑官家的清正司是吃官糧但不成事的磨磨唧唧的廢物。
他們卻常常忘了,平妖宗的大多數勝利,都是李月白帶領他們得到的。
其實方瑕的術法比起李皎并不遜色,可整個清正司裡,偏偏獨有方瑕一人如平妖宗門人所嘲笑那般,吃官糧卻不幹事。
方瑕意欲避世,若不是白雅拿着鞭子逼他,他連幫忙找幽王都不願。這種時候,他隻樂得做壁上觀,看白雅黑着臉忙得團團轉。
走過一圈後院,意料之中的一無所獲,白雅并不灰心,而是繼續朝最後一個院子去。
那是虞素居住的地方。
本以為裡邊沒人,推開門後,一個背影卻映入白雅的眼簾。
她瞳孔驟縮。
這個背影……李幽!
“捉住他!”白雅大喝一聲,手中長鞭立刻甩出去,她身邊的捉妖人也聞聲而動,如被驚起的白鹭般朝那人簌簌振袖而去。
被甩過來的長鞭纏住腰部的青年猛然向後倒在地上,一衆白衣捉妖人也紛紛拔刀,将他團團圍困,要他插翅難逃。
他原本背對着他們的臉,也倏然展露在衆人面前。
待到看清他的模樣,白雅怔住了。
這并不是她預想中的李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