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茫然伸手接了,端詳了會糖,再一擡眼,顧允朝斜對面鋪子走去了,元宵節下,在外吃飯的不多,幾張桌子都空着,店小二喜氣洋洋跑過來:“二位客官,吃什麼呀?”
顧允道:“湯團。”
蘇曉道:“一樣。”
店小二笑應了聲“好”,又将顧允一看:“客官這把元宵叫湯團的,是打江南來的罷,小的看客官,不是蘇州人,就是杭州人!”
顧允看了店小二一眼。
店小二笑嘻嘻的:“這俗話說得好呀,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不是蘇州杭州呀,怎麼養得出客官這樣漂亮的神仙人物,兩位客官這往這一坐呀,真是——”
“真是餓!”蘇曉笑道,“勞煩快去下元宵罷,餓得緊了。”
店小二一哈腰笑道:“這就去嘞。”
不一時,兩碗元宵端了過來,白瓷碗裡浮着白元宵,圓頭圓腦的,摻着枸杞紅棗碎,湯匙卻碧綠,顔色搭得同店小二這人一樣熱鬧。
蘇曉埋頭就吃,一擡眼,顧允也正看過來,臉色比方才好了些,蘇曉忙正色道:“大人,下官真的不是魯莽。”
顧允“嗯”了聲。
蘇曉道:“大人,唐貞亦住明時坊,霍青雲見到的車架,便可能其實是帶走她的,而火油一事,難道也是巧合?”
顧允道:“這案子還想查下去麼?”
蘇曉頓了頓:“大人這話何意?”
顧允道:“我是問,無論接下來看見什麼,你都敢再查下去麼?”
握着湯匙的手一緊,指尖陡然生了尖利痛楚,蘇曉嘶一聲,低下眼,血又滲了出來。
顧允這才看見她的右手,指尖上兩道創口,血裡混着泥沙,暗紅血漬蜿蜒到掌心,本來給了印泥,看來她是為了穩妥,留識記時刻意将手劃破了。
顧允道:“還疼麼?”
蘇曉把手在桌上一覆,笑道:“不疼了,待會洗洗就是。”
顧允道:“拿壺酒水洗罷。”
蘇曉登時把手向後一屈:“不用的。”
顧允道:“小心生瘡。”
蘇曉深恨自己多話:“如此一個小口子!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穑之艱難,還是不要浪費了。”
顧允道:“不會很疼的。”
蘇曉支支吾吾,顧允向店小二道:“要壺酒。”
店小二送了酒來,笑眯眯要倒,顧允道:“我們自己來。”
店小二笑道:“那兩位客官慢用啊。”
店小二走了,蘇曉仍把手背着,顧允道:“蘇曉。”
蘇曉把手擱到桌上,老牛拉破車,慢騰騰蹭過去,顧允等着她的手好容易挪過來了,執起酒壺,壺口一斜,酒水将将澆出,手卻猛地往回一擡,狠狠撞在他腕上。
酒壺一刹脫了手,蘇曉霍然起身,伸出手,沒抓着,眼睜睜望着酒壺抛了出去,砸地,稀碎。
店小二應聲趕了過來,在滿地酒水碎片前一住腳,急了:“哎呀!客官,好端端過節呢,怎麼還打架呀!”
蘇曉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是我手上有傷處,他要給我用酒清洗傷處,我不想他替我清洗傷處,他要清洗時,我的手躲了打着了他的手,才将這壺砸了。”
店小二凝着臉聽罷,點頭道:“客官,小的聽明白了,這山豬怎麼了?”
蘇曉道:“山豬?山豬怎麼了?”
顧允低頭悄悄一笑:“歲歲平安,壺我們賠,勞煩掃一掃罷。”
店小二即刻眉開眼笑,折身拿了笤帚掃地。
蘇曉坐了回去,緩緩打眼向右,微笑道:“大人,你的腕子,沒事罷?”
“沒事。”顧允望向店小二,“再要壺茶水。”
店小二忙提來一壺,蘇曉徑直接過了,又咬牙攢眉地,将熱茶往傷處澆。
顧允道:“猜測而已。”
蘇曉一頓,知道這是在答她方才未問完的那句,默了會,低聲道:“大人,下官敢再查下去的,下官以為,無論如何,也要将白冊昭彰于世。”
午後,蘇曉随裴宣匆匆去了趟集市,便去明時坊。
唐貞住所離盛觀夏賃下的屋子不過兩條巷子,問了幾個鄰人,都說她是浙人,一年前住了過來,在坊内賣湯面。
唐貞的話的确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