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您是上司。”再怎麼言不由衷,陸晨也得承認這個事實。
“不太服氣?”一針見血。
“沒有。”口是心非。
秦朗把筆記本屏幕轉過來,示意陸晨查看信息。
上一次這麼做還是……往事真是不堪回首。
陸晨湊近,頁面上顯示這位荷蘭客戶的信息:買方注冊于2010年9月8号,股份有限責任公司,員工5人,注冊資本6.5萬美金,主營家裝飾品,無财報數據,多次報損後撤銷。
無論從公司規模還是信譽情況,這位荷蘭客戶和優質客戶完全不搭邊,甚至風險很高,多次報損意味着這個客戶資金緊張,經常拖欠、拒付貨款。那麼客戶給的這個量和目标價,一旦訂單接進來,極有可能有收不進貨款。假如損失産生,後續走中信保報損流程,哪怕手續齊全,這筆訂單最多能收進90%的貨款,得不償失。
每一次秦朗轉過的筆記本屏幕都像是一次公開處刑,屠夫切肉。
陸晨語氣弱了一些,說道:“信息差。”原本是想說“信息差罷了”,“罷了”兩字脫口之前立刻刹車。
勉強算是有點眼力勁,秦朗問道:“培訓進行到哪一步了?”
陸晨如實回答:“規章制度,公司産品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秦朗作為上司,語重心長道:“很好。接下來培訓談判、接單,還有風控。幾個重要的案例多聽聽,長長經驗。”
“好。”陸晨虛心接受。
“還有事?”
“沒。”
等陸晨關上辦公室的門,秦朗趕緊将托盤和紙鎮擺回辦公桌上。他望着這幾個紙鎮,還真是全部按照那天随口瞎掰的樣式一一找到,他歪頭困惑于自己的幼稚行徑,怎麼跟個小孩子似的。
陸晨回到工位上,歎了口氣。事實勝于雄辯,她接受秦朗拒絕這個訂單的理由。外貿出口,講究訂單利潤,也注重風險控制,客戶資質調查很重要。可惜自己還是新人,沒有賬号,無法登錄公司的數據庫查詢客戶信息。
“丫頭,吃癟了吧?”背後的Albert轉身望着陸晨悻悻的臉,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肯定地問。
陸晨點了點頭。
“早就跟你說沒戲,你還非不信。你說你一個新業務,這事你摻和啥呢?”
話糙理不糙。
陸晨擡頭望着Albert,一副事已至此的表情。
Albert出謀劃策,“小陸丫頭,兩個月後的考核,老大還捏着你的命門呢!為師有一計,你要不要聽?”
坐在陸晨左側的Linda聽到他們的對話,說道:“晨兒,别聽他的。咱部門雖說業績不好,老大的人品可以的,不會為難你的。你好好幹,考核不會有問題的。”
Albert嘻嘻哈哈地反駁:“别介。”
Albert四十不到的樣子,講話一股北方味。“如果我是你,我就買點小禮品,讨好下老大,不愉快的事咱得翻篇,一切以考核為目标。”
說完,Albert看了眼時間,急匆匆地說道:“壞了,該接娃了。我得先走了。”
陸晨望着Albert離開的背影,困惑道:“這還沒到下班時間呢?”
Linda一邊加速回郵件,一邊解釋:“習慣就好。Albert是北方人,在杭城讀的書結的婚。老婆是程序員忙得很。他們父母都在老家,接娃送娃都是他本人負責。”
Simon也加入讨論,八卦道:“他們家,男主内,女主外。房子全款全是他老婆賺的,據說年薪百萬。Albert負責買菜洗衣做飯帶娃,新好男人。”
聽上去,工作倒像是Albert的副業似的。
這個時候,秦朗的辦公室門打開,原本你一言我一語的氛圍立刻變得寂靜。
秦朗沖着文員說道:“文件我都簽好了,玲玲,一會你發一下。”
玲玲爽朗回答:“好的。”
秦朗看了一眼辦公室,問道:“還有什麼文件需要我今天簽麼?”
陸晨莫名的有些心虛,低下頭來,浏覽産品圖片,刻意降低一下存在感。
見沒有人回答,秦朗哼着歌離開了辦公室。
片刻,玲玲像發現新大陸般說道:“你們知道麼?老大把文件分好了,放在好幾個托盤上了。而且,每個托盤都壓着紙鎮。”
陸晨淡淡地笑了笑,也不枉自己冒着大太陽找這幾個勞什子紙鎮。
嘴角的笑意還未散去,辦公室的人立刻消失大半。
Linda拎着漂亮的包,補了補口紅,滿臉笑容,像是去赴一場約會。
Simon也跟着Linda前後腳離開。
陸晨好奇地問了問Bonnie,"以往都這樣麼?秦經理前腳走,我們後腳走?不是五點鐘打卡麼?"
Bonnie如實回答:“差不多吧。”
陸晨望着仍舊留在工位的Bonnie, Jessica, Henry, 感慨同是打工人,作風怎麼可以天差地别。不知道家具部那邊的辦公室氛圍怎麼樣,肯定不會比雜貨部還松散。
像是看出了陸晨的迷茫,Bonnie解釋道:“業務可以提早離開辦公室,隻要有簽字的單子就行。至于Albert,秦經理給他的假條是半年一簽,他每天都提早半個小時下班。”
“Linda,Simon也請了半年假?”
玲玲一邊分文件一邊說道:“Linda家庭條件不差的,開寶馬,拎香奈兒,人家也看不上這點早退扣款的錢。”
一向寡言的Henry一邊敲鍵盤一邊羨慕道:“至于Simon,更不差錢,拆遷戶,本地人,分了八套房子。”
陸晨結巴道:“八,八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