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聊到一半。

顧輕舟忽然說：“我之前看到過一個議題。鴉片戰争對中國有什麼影響，是好的，還是壞的。”

四人幾乎同時想到百年喪國辱權的曆史。

姜煙說：“我覺得影響有好有壞吧。好的一面，确确實實打破了清朝閉關鎖國的政策。但壞的一面……”

姜煙突然噤聲，沉默良久，腦海中閃過圓明園大火燒了三天三夜，隻剩廢墟；想起百日維新，戊戌六君子前仆後繼；想起十年抗戰；想起南京大屠殺；想起八國聯軍侵華……

血淋淋的曆史，在曆史書上不過短短幾行字。腐朽的清朝政府，龐大的數字，喪權辱國的條約。

桑柔脊梁骨顫了顫，睫毛不停在顫動。

她張了張口，好半會才說：“其實我一直認為，隻要是事情，凡是都有對有錯。可是關于這個問題，我卻有一個很确切的答案。鴉片戰争本質上就是侵略，而侵略這個詞本身就是個貶義詞。所以我認為，它的影響是壞的。”

她性子慢吞平和，對什麼都淡淡的，情緒更是穩定。可是一旦談到近代屈辱史，她總是感到一股很憤怒的情緒。

其實從根本上來說，她們這一代的愛國教育做得很到位。國家重視，學校重視，家長也重視。小學的時候看抗日片，中學的時候看紀錄片。

蘇念說：“雖然都說，鴉片戰争打破了清朝閉關鎖國的政策，加快了中國現代化。但是我認為，哪怕沒有鴉片戰争，以舊社會的情況，閉關鎖國最後也會被農民起義推翻，就像秦末的陳勝吳廣起義，漢末的黃巾起義，唐末的黃巢起義。底層人民受到的壓迫太大了，積攢到了一定程度，一定會起義。一旦國人走出國門，見到外面的世界，國内的情況也一定會被改革。而鴉片戰争帶來的影響其實是無法預估的。古建築被摧毀，大量文物被掠奪、燒毀，而被掠奪走的文物至今還躺在歐美日的博物館裡，甚至在各個角落裡被販賣。”

顧輕舟前一刻還在沉默，聽到後半句的時候，情緒突然變了：“我聽過這麼一句話‘安陽殷墟雖在，看甲骨文卻要去日本;敦煌石窟雖在，敦煌學卻在歐美日。’當時一看到這句話，我兩眼一黑，感到一股寒顫，悲涼。這明明就是我們的東西，到頭來，我們得去别的國家才能看到這些東西。”

桑柔沉默了很久，說：“文物的流失，可能不止戰争掠奪，還有盜墓和走私。”

蘇念說：“對。都說四大古國，隻剩中國一個不死鳥，那是因為我們的文明沒有被打斷過，中國的文物能串聯華夏幾千年的文明。鴉片戰争造成的損失，是在挖我們的文化命脈。”

桑柔說：“我之前去過大英博物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感覺是很沉重的。一方面是驕傲，一方面是悲涼。雖說這裡面的文物也有經過正常買賣渠道過去的，但終究感到沉重。”

顧輕舟：“畢竟是自己家的東西嘛，再加上我們接受的愛國教育到位，自然覺得悲痛。而且不止清末文物被盜竊，民初也有。魯迅先生說過，那個社會是吃人的社會——掌權的貪污腐敗，經商的唯利是圖，底層人民麻木無知。哪裡知道什麼叫做文化自信，珍惜文物。”

姜煙：“所以那會才需要思想教化。”

蘇念：“所以說‘弱國無外交’‘落後就要挨打’這些都是近代屈辱史得出的最有力的道理。近代中國簽約了多少不平等條約，主權受到侵犯，清末外交被人控制。後面更有八國聯軍侵華，試圖瓜分中國。哪一個不是在欺辱我們？”

桑柔補了一句：“還有商品傾銷。”

商品傾銷，顧名思義，把下等的東西傾賣過來。而商品分為上等、中等、下等。

四人突然沉默，周邊萦繞着沉重的氣氛。

忽然，顧輕舟說：“哎呀，反正不過怎麼樣，現在的中國就很好啊。雖然說社會也有一些亂七八糟的人，但總體是好的。起碼不愁吃不愁穿，而且還沒有戰争。”

幾人相視笑了笑。

＊

臨走的時候，顧輕舟說：“我真的很喜歡這種夜聊啊。”

蘇念：“什麼夜聊？”

顧輕舟：“就是我有個朋友，她住宿，她們宿舍每天晚上都夜聊，從南聊到北，從個人、社會、國家到國際。什麼都聊一點，羨煞我也。”

姜煙跟顧輕舟坐。四人往學校方向回去。

等紅燈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喊了顧輕舟一聲。

等綠燈亮起的時候，顧輕舟開着車，停在路邊。蘇念和桑柔也停了車。

顧輕舟往前看，隻見林若和胡蝶過來。

顧輕舟看着林若，再看向林若身後的不遠處，那一桌男生，都是眼熟的。她驚愕，脫口而出：“你不是跟你那個暧昧對象出去喝酒去了嗎？怎麼和徐彥一起？”

林若無語地看着她，敲了敲她的腦袋：“說什麼呢？”

顧輕舟突然想到了什麼，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她立馬閉了嘴。

林若看這幾人，笑着問：“要一起玩嗎？”

胡蝶站在一旁，手裡把玩着樹葉。

桑柔看了看蘇念，蘇念沒什麼表情變化，看着遠處的建築物。她又看了看姜煙，姜煙一臉茫然。和顧輕舟對視時，林若站到顧輕舟的車後面，擋住了她和顧輕舟的視線交流。

林若笑嘻嘻道：“一起玩嗎，蘇念，桑柔？”回頭看了姜煙一眼，“姜煙。”

沒有人回答。顧輕舟咂嘴：“你怎麼不問我？”

胡蝶白了顧輕舟一眼，說：“你以為你今晚可以逃？想多了，遇見我們，你就注定走不了。”

顧輕舟：“……”

顧輕舟熄了火，下了車，她看着姜煙，問：“煙煙，你要留下一起玩嗎？”

姜煙看了看林若和胡蝶，再看那邊。她遲疑了一會，說：“我還是不留了吧？校門有門禁，我怕玩的太晚了，校門關了。”

林若倒是平靜，笑了笑：“這有什麼，你可以去跟顧輕舟睡啊。”

姜煙思考了一會。

林若又說：“怕啥啊，自己人，能出什麼事？要是你覺得害怕顧輕舟家裡有人，可以去胡蝶家，她家沒人。”

胡蝶忽然被點名到，她懵了一會，對上林若的視線，然後猛的點頭：“對，我家沒大人。你可以跟顧輕舟一起去我房間睡。”

姜煙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說：“讓我想想。”

顧輕舟：“沒關系，你慢慢想。如果你想住宿舍的話，我們在十二點前回學校就行了。”

顧輕舟看向蘇念和桑柔。

桑柔看了一眼蘇念，蘇念眼神似乎在詢問她。

桑柔頓了一會，說：“我想在這玩。”她看見秦霄了。

蘇念：“成，那我也留下。”

說完，幾人同時看向姜煙。姜煙腦子卡頓了一會，說：“那我也留。”

顧輕舟：“那我們先停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