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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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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岚出現在大竹峰晚上開飯的桌旁,頓時招來一大堆張小凡師兄們好奇的眼神,田不易倒沒表現出意外,想來也是蘇茹提前與他說了今晚有客人,這會兒也沒好氣瞥一眼被田靈兒拉着坐身邊的葉青岚,哼了一聲。

大竹峰門人平時看着嘻嘻哈哈,基本規矩還是有的,田不易不動筷就沒人敢先動,視線齊刷刷随師父一起落在葉青岚臉上,盯的她後頸隐隐流汗,倒隐約能猜出幾分田不易的不滿來自何處:說好的吓傻了腦子的白癡呢?怎麼幾年過去變得無比正常,甚至看着比他家老七還機靈,蒼松那混球搶個最好且不談,怎麼曾叔常也這般好運,給他開到隐藏款撿漏了?!

啊,好氣!

隻聽田不易忽問道:“你的太極玄清道修煉到幾層了?”

雖然沒主語,但怎麼想都不可能是問他自家弟子的,葉青岚趕緊起身:“晚輩愚鈍,還未突破至第三層。”

境界這個東西吧,隻要你不跟人動手,光憑外表是看不出什麼的,除了四層這個大檻能不能驅用法寶一眼就知,而在首座這種上清大能眼裡,玉清一二三都是螞蟻哪有區别,她才敢瞞報。

加上關鍵信息她已在廚房那會兒從張小凡口中套出:張小凡入門三年才遲遲升到第二層,那她就也第二層好了,反正實際上也就幾個月前才到第三層,區别不大。

果然,田不易的心情好像舒暢了一點,連帶看她眼神也沒那麼不善了,蘇茹第一個察覺到丈夫前後态度區别,無奈又好笑悄悄搖搖頭。

“不對,要是如你所說未到四層,你是如何到的大竹峰?”

剛覺得哪不對勁的田胖胖面露愠怒,以為自己被個小崽子驢了,但面對這個問題葉青岚是真正坦坦蕩身正不怕影子斜,卻沒輪到她信心十足開口解釋,蘇茹已看不下去他第二次沒個長輩樣逼問小孩,率先開口:“哎,人家葉師侄确實不會驅物,隻是擅使機關術可憑借外物來往各脈,這有何不信的,她來時用的那東西,還在靈兒院裡放着呢。”

說完似是怕她被田不易質問吓到,還向葉青岚投來一個安撫的眼神,葉青岚就順勢連連點頭,哪怕她實際上一點也不害怕這位面相頗兇的胖師叔——自打當年聽到他想把還是傻子的她一并帶走,她就看到了田不易刀子嘴豆腐心的本質。

林驚羽算什麼傲嬌啊,這才是正宗蹭得累呢。

等于又冤枉她一次,但這次田不易沒表演一秒變臉,依然一副嘲諷語氣:“機關術?哼,那你該慶幸拜入的是風回峰,若換蒼松門下,腿都不知道斷多少回了!”

“家師寬仁大度,弟子自心懷感激。”葉青岚垂着眼睛乖乖回話,然後忍不住笑了一下,偷偷往上瞟又收回:“請恕晚輩妄加揣測,晚輩倒也覺得田師叔豁達大氣通情達理,否則我怎會還好端端在這飯桌前,而不是丢去龍首峰,讓蒼松師伯打斷腿呢。”

“嘩——”周圍響起了大竹峰師兄們驚歎的吸氣聲,甚至還有位在桌下對她豎起大拇指,張小凡嘴巴都合不攏了。

蘇茹撲哧笑出了聲:“這孩子,油嘴滑舌。”

田不易嘴角微動:“……”

這馬屁拍的,真是……

捧了他,捧了曾瘦子,還踩一腳蒼松混賬,意思那家夥小肚雞腸。

樣樣都深得他心,拍的真是……太到位了!咳咳,徒弟都在呢,不能表現得太明顯。

正努力控制不讓自己變成翹嘴的田不易忽然想到一件事:“所以給曾叔常送信的木頭鳥,是你做的?”

“啊,是的。”

不知為何,葉青岚困惑地發現,原本都被她馬屁拍開心了的田不易嘴角又沉了下去,沒好氣一擺手,抓起筷子:“吃飯!”

很久以後和田靈兒徹底混熟的葉青岚才知道,原來是自家師父拿她機關鳥在外面得瑟“嘿嘿嘿我徒兒給我做的,你沒有這麼多才多藝的徒弟吧死胖子”,才導緻了這一幕,也正是這個原因,蘇茹才一看見她的機關翼就意識到,她是曾叔常的徒弟。

古代講究食不言,一整頓飯期間都沒人說話,但是等田不易夫婦吃完先行一步離開,葉青岚就覺得後脖汗毛唰地豎起,隻見那一群大竹峰師兄幽幽亮起的眼神跟夜裡一圈蝙蝠似的,上來給她團團圍住:

“風回峰的師妹是吧,歡迎歡迎!”

“聽說是小凡同鄉?以後常來大竹峰玩啊~”

“剛才師妹這張嘴可真是太會說了,我一直盯着師父的臉,他都快繃不住笑了你知道嗎,哎,要是我們小凡能學來一半、啊不四分之一該多好,也就不至于總是挨訓了。”

當然,也有沒加入圍攻她隊伍的,比如看席位多半是他們大師兄的高壯男子,摸了摸衣襟從裡掏出兩本冊子,遞給田靈兒:“給,靈兒師妹,今日下山采買看到有新書,就幫你帶回來了。”

“謝謝大師兄!”田靈兒眼睛锃亮一聲歡呼,捧着兩本書直奔看一屋子人熱熱鬧鬧、也嘴角露出微笑的張小凡,吓了他一跳:“小凡快看!古劍奇譚更新了,待會兒我們一起讀吧!”

“還有青岚,之前就想問你看沒看過這個。”田靈兒攆開她那群吵嚷的師兄把葉青岚救出來,用兩本漫畫在她眼前晃,“沒看過也沒關系,這是第三四冊,一和二我也有,可以借給你。”

葉青岚:“……不用了師姐,我看過的。”

——怪不得呢,就說那句當可嫁了怎麼那麼耳熟!難不成你是歐陽少恭廚嗎少女,這樣的話,将來他本性暴露可有你傷心的啊!

最終她還是沒應田靈兒邀請一起看最新冊,而是在天完全黑透之前告别大竹峰衆人回到風回峰,這一趟下來機關翼能量基本耗盡,接下來的十多天都隻能老實呆着,直到用她這點微薄道行再次将靈氣灌滿。

這半個月的空閑裡,葉青岚經常思考下次充滿電是去龍首峰冒着斷腿危險看帥哥,還是去大竹峰蹭張小當家的飯——是真的好吃,巨好吃,比他們風回峰夥食強不知多少,甚至會讓她瞬間冒出一個沒良心念頭的程度:當年怎麼就沒和張小凡一起去了大竹峰呢!

啊,不是說師父不好的意思,風回峰的氛圍她也喜歡,但人本性不就是賤嗎……反正都做夢呢,幹脆林驚羽也一起來得了,這樣一來做飯的和看着臉就能下飯的都有了,嘻嘻嘻。

咳,收斂一下,要是有别人看見她此時的表情,怕是葉師妹瘋病複發的流言,會在風回峰上傳開……

……

就在她始終在色欲與食欲之間難以抉擇之時,葉青岚暫時所不知道的是,命運已經冥冥中替她下了決定。

這天,平靜的大竹峰上迎來不速之客,一綠一白兩道輝光落在守靜堂前方的平台,散去顯露兩道人影,皆着白衣氣度不凡,其中青年男子謙和内斂較溫文爾雅,而那少年劍眉星眸相貌俊美,不管是長相還是氣場皆給人一種存在感極強的攻擊性,如一把剛開刃的寶劍,鋒芒外露。

此二人正是齊昊和林驚羽,一大早就依照師父蒼松道人命令離開龍首峰,趕往除長門外其餘五脈告知七脈會武規則變動事宜,此時他們已走過青雲諸山大半圈,便隻差眼前的大竹峰,還有回程正好路過的風回峰了。

本來此事有齊昊一人足矣,卻是林驚羽聽聞消息自己跑了過來要求同行,齊昊本以為師父不會答應呢,卻沒想蒼松一看見他出現,冷峻的表情竟一緩,露出些自豪笑意:“也好,你跟着去吧,正好叫那田不易看看!”

林驚羽大喜:“多謝師父!”

還半大小孩心性的他沒那麼多彎彎繞繞,他哪知道師父想讓田師叔看什麼,隻一心想到可以借機去見小凡和葉青岚而難掩高興,但是另一個心思缜密的齊大師兄已在蒼松座下修行多年,一下就聽懂了:

齊昊:?

不是,師父,這咋還帶上難度的呢——龍首峰和大竹峰一向不和,七脈會武這次變動又對大竹峰極為不利,光他自己去都心裡沒底能不挨罵的前提下功成身退,這再加上一個林師弟……

當年師父在搶小孩大戰中大獲全勝帶回林驚羽這事,齊昊也略有耳聞,他用膝蓋都猜得到這是要在田不易面前秀優越,一想到自己即将面對的挑戰,是那個本事不低脾氣不小還加了惱羞成怒buff的田師叔,齊昊整個人都麻了——師父您倒是爽了,他去了要挨揍了!

而且他也深知林驚羽的性子,蒼松極為看重的苗子,龍首峰上下沒人敢對他說一句重話,長此以往養得是傲得不行,蒼松還叫他一心修煉旁的雜事無需去管,什麼下山采買門内事務,全都兩手不沾,就會導緻一個後果:他這林師弟在修道上天資有多卓越罕見,待人接物這方面就有多短闆,甚至可以說,稀爛……

前面走過的朝陽、落霞、小竹峰三次拜會也完全證明了齊昊的預判,林驚羽真就是跟在他後面一聲不吭,當一個沒有感情隻會作揖的工具人,人家客套誇他幾句也隻會“多謝師叔/師伯”這一句回答,然後還得是齊昊上前,講點“不敢不敢,師叔/師伯座下更是人才濟濟”之類的話挽救一下冷場,每當此時,林驚羽就又閉嘴縮回了他身後,好像還松了口氣的樣子。

要不是在龍首峰上平時表現得不是這樣,齊昊簡直要懷疑自己這師弟社恐了。

他保持這種心不在焉的敷衍持續着走過前三脈,直到踏入大竹峰地界,林驚羽突然精氣神煥然一新整個人抖擻振奮,剛落在平台上就東張西望尋尋覓覓,簡直所有心事都寫在臉上:小凡呢?小凡呢小凡呢小凡呢?

齊昊:“……”裝一下都懶得裝是吧,師弟。

仰頭望着那主殿上守靜堂三字的牌匾,在跨過那門檻之時,齊昊的右眼皮忽一陣跳動,心境竟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

而後面發生的事,也确實證明了,他對壞事的預感,一向很準……

……

………

畫面一轉夕陽西斜,大竹峰守靜堂上的鬧劇赫然已是一個時辰前的事,而此地風平浪靜,清風拂過草木繁盛的小院裡,有四個人和諧融洽地圍坐一張石桌旁,共享一壺香氣氤氲的清茶,仿佛歲月靜好。

四人分别是:曾書書和葉青岚、齊昊與林驚羽。

幾人所在之地,乃是葉青岚住處的院子,齊昊他們轉達通知的最後一站風回峰之行,相比大竹峰遭到的艱難險阻就格外順利,反正能多讓五個弟子上七脈會武這種事,對除了大竹峰以外都是白占便宜,曾叔常不光沒為難他倆,再一聽林驚羽想見自家門下他的熟人,十分痛快就讓曾書書帶路去找葉青岚了。

結果這會兒葉青岚還真不在自己房間,曾書書隻好讓兩人原地稍待,最後在山腰的鑄劍爐那找到人,把正在幹活的葉青岚帶了回來。

于是片刻之後,龍首峰的兩人就看見曾書書身後跟着個灰撲撲的矮個身影,兩人都愣住了:那人袖子褲腿皆挽起以便活動自如,頭上也如鄉野村婦勞作時用布巾裹發,要是不提前知道,誰能想到這會是個青雲弟子——就算不衣衫飄飄仙風道骨,起碼也得是儀表整潔吧,這……

齊昊忍不住側頭看了一眼林驚羽,有些懷疑人生:話說他記得大竹峰上那個張小凡,當時也是一身煙氣從廚房裡跑出來的,這又一個好似剛種完地回來的……不是,林師弟這些同鄉都怎麼回事,一個比一個接地氣得不像修士?

怪不得當時都搶林驚羽呢,尤其跟這一言難盡的比,他家林師弟真是相當出類拔萃啊……

但同時問題來了,齊昊在心裡畫了個問号:是這位嗎?還是說那個令師弟心念惦記的風回峰弟子,實際上另有其人?

這麼想着,站在齊昊身側的林驚羽也看見那剛走進院門的兩人,一個箭步就沖了上去,待看清她一身打扮又驚愕刹車,欲言又止。

齊昊:?

啊?還真是?那看來人無完人,就算是資質罕見到師父贊不絕口的林師弟也未能免俗,比如這個,眼神就好像不太好……

不光林驚羽,連齊昊都投來出乎意料的表情搞得曾書書先挂不住面子了,叫一個後悔失算怎麼讓這倆人就站在葉青岚院裡等,領着個髒兮兮的師妹連去洗洗再見人的機會都自己堵死了,這不讓龍首峰的看笑話?

沒等葉青岚自己解釋,他急忙先開口:“兩位見笑,葉師妹平日除去修煉,亦經我爹允許鑽研機關之術,整日與那些木料金石為伴,亦免不了親自動手敲敲打打弄髒衣物,加上事先不知林師弟前來叙舊,實在怠慢二位了。”

别看曾書書平時沒個正形,關鍵時候拉出來也是個外交官的料,“首座允許”和“事先不知”兩條直接先發制人往那一拍,齊昊眼中光芒一閃,卻是輕輕“啊”了一聲,作出肅然起敬姿态:“原來如此,葉師妹身為女子卻有如此精湛技藝,當真是巾帼之才。”

本來雙方友好吹吹彩虹屁,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曾書書正要回話,卻聽葉青岚淡淡插話:“這位師兄此言差矣。”

“曾有偉人言道:婦女能頂半邊天,師兄不必隻因我是女子就刻意恭維,好像同樣的事女人做來就多不合常理似的。”

在她說話之前,齊昊已慣性思維将葉青岚定性為和張小凡一樣的嘴笨木讷之人,不得不承認是有些輕視之心的,不料對方一開口就是話裡帶刺讓他猝不及防,一時間竟微愣難以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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