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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林驚羽，問你一個問題。”

葉青岚若無其事收回揮出去一半的拳頭，在對方“諒你也不敢真打下去”的倨傲視線下強壓怒火，盡力鎮定地問：“蒼松師伯對我師父，還有田師叔是什麼評價？我要聽原話。”

一葉障目，她竟和未成年的臭屁小孩犯了同樣的錯誤，聽見有人說對自己恩重如山的師父不好就氣得失去理智，就沒想過……如果他們這些各脈弟子看似天生的不對盤，實際是有根源的呢？

果不其然，林驚羽張了張嘴又閉上，臉上露出為難神色，葉青岚就懂了：“怎麼，是難聽得說不出口嗎？那就不用說了。”

明白了，根本上是上輩人之間恩怨糾葛産生的偏見，還有年輕一代弟子盲信導緻的信息差。

他們入門時都年紀尚小，各自修為精深又高高在上的師父在孩子眼中無異于神明，肯定首座說什麼都奉若真理，而忽略了一件事：在幾百年前首座也曾年輕，就像現在的普通弟子之間一樣，誰在門中都有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朋友，也有彼此看不上眼的勁敵。

曾叔常與田不易是朋友，那蒼松……十有八九就是那個和他們互看不順眼的了，後來各自繼承首座之位，可能就算他們不是故意為之，藏在骨子裡的較勁也還是以一種不起眼的方式流露給了門下弟子，尤其在林驚羽這種如一張白紙的耿直小孩身上，體現的淋漓盡緻。

至于她怎麼突然反應過勁兒了——能說嗎，這主要得謝謝原主，想起她那張人前人後秒轉換的面具臉，葉青岚就頓時覺得這個被情緒牽着鼻子走的自己好蠢，火氣一下去，聰明的智商又占領高地了。

“嗯……那個，總之，我先向你道歉吧。”

她一轉輕松的語氣外加突然低頭服軟，讓林驚羽聽得愕然眼睛都睜大一圈，葉青岚用從齊昊那學來的動作，态度誠懇低頭拱手：“聽信傳言把蒼松師伯當成窮兇極惡之人是我的錯，往後我會吸取教訓，未經親身驗證的事我不會再妄加評判——”

說到這，她話音一轉忽然擡頭毫不閃躲去直視林驚羽，雙眼明亮目光清澈：“那與此相對的，你是不是也應該表個态？第一次見面——咳，我的意思是，拜入青雲門之後第一次見面那會兒，你不也造謠風回峰虐待我不讓我吃飽，事實呢？”

“白天你應該也看見了，我獨棟帶院子的宿舍漂不漂亮，給你們泡的茶是不是聞着就貴？現在還覺得我師父對我不好嗎？放到小凡身上不同樣道理，你才見田師叔第一面，憑什麼先入為主把人家當壞人？”

大概從沒人和他講過這樣的話，一連串心靈雞湯直接給林驚羽灌懵了，半晌才找到話頂嘴：“可我确實親眼所見，他把小凡打到吐血！”

啊……這個倒是事實，她得想想。

葉青岚苦惱地撓了一會兒頭皮，不過很快還是組織好了語言，苦笑道：“呃，打孩子确實不對，這件事先暫擱，我已經托我師兄去看望了，究竟小凡是經常挨揍還是就趕上槍口那麼一回，明天會有分曉，到時候我送信告訴你，再決定要不要罵他師父，如何？”

說真的，在她視角看來，田不易那絕對是被龍首峰尖子生二人組氣到破防，可能性占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

“哼，窩裡橫。”不論如何，林驚羽還是接受了這個提議，隻還沒忍住忿忿嘟囔了一句：“真有本事，那一掌就應該沖我來，欺負小凡算什麼。”

“……”葉青岚深呼吸，這什麼超絕直腸子，她都要跪了。

“大哥，你怎麼還沒搞清狀況？兩家孩子打架，那肯定是收拾自家孩子啊，哪有打對方孩子的？他要是真給你打吐血，這件事就複雜了啊哥們兒，還是說，你想看你和小凡普通一場切磋最後事态升級，變成蒼松師伯和田師叔在玉清殿房頂上來個決戰紫禁之巅，最後要掌門親自來勸架？？”

她面無表情講述着那幅場景，繪聲繪色：“等掌門師伯費勁分開他倆，一問：‘老蒼老田怎麼回事啊’，隻見你師父和小凡師父一指對面——‘他家徒弟跟我徒弟打架！’……那你和小凡才真是出了名了，遺臭萬年那種。”

林驚羽：“……噗。”

他趕緊把那點憋不住的笑意強咽回去，葉青岚摸下巴想了想，又說：“不對，田師叔還真揍你了，隻是沒打成……那這件事沒繼續惡化，主要功勞在齊昊，你的齊師兄真是一個人扛下了所有，太辛苦了。”

說到這，她忽然意識到什麼，拍拍胸口一指自己：“瞧，他甚至還安排了我來事後給你做心理輔導，我去，這麼一想這老小子簡直運籌帷幄千年狐狸，有這樣的師兄，偷着樂去吧！”

本來剛說到齊昊的良苦用心，林驚羽事到如今終于什麼都明白了略顯出愧疚之色，但再往後說她來的這一趟也在齊昊算計之内，林驚羽卻忽然擡頭緊盯她，憋了半晌又陡然洩氣，莫名其妙冒出一句：

“是呢……齊師兄修為高深，為人又明理透徹，從來都是招人喜歡的。”

他情緒不明的眸光流轉至葉青岚臉上，語氣變得冷硬：“那既然話說完了，你也該走了吧？”

葉青岚：？

您又抽什麼風了？

“走走走，怎麼不走，擦，神經。”她沒好氣抓起血玉膏盒子砸他，自然是被林驚羽反手就接住了，低頭看着小小的藥盒神色複雜，葉青岚蹲下繼續翻包，一邊往外掏一邊翻白眼：“當誰想留似的，趕緊把正事給老娘辦完，保證一秒都不多呆。”

林驚羽原本都故意不看她，聽了“正事”還是沒忍住偷瞥過來，葉青岚把一個醜了吧唧全是手工痕迹的金屬盒子往他手裡一拍，揭蓋，熱乎乎的米香與肉香頓時撲了他一臉。

“這——”

人是俊逸出塵的白衣少年，結果手裡端了個畫風極其不符的、這個時代本絕不該有的保溫飯盒——還是叙利亞戰損風飯盒，畫面真是違和裡帶着滑稽，米飯上還鋪得有肉有菜，色香味俱全。

葉青岚揮手直指院一角那張髒兮兮的小石桌，漠然發号施令：“盒我還得帶回去用呢，趕緊吃了還我，限你一分鐘速速吃完，噎死拉倒。筷子在側面，自己摸。”

林驚羽：“……”

他從沒見過這麼醜又粗糙的食盒，但也很快意識到這東西并不普通——從外面摸上去明明感覺不到什麼溫度，裝的飯菜卻熱氣騰騰如出鍋不久，令人稱奇，也不知道暗藏什麼玄機。

可能是因為盒子裡的熱氣在往上飄吧，他覺得臉在隐隐發燙。

葉青岚想了想，撓撓下巴改了主意：“算了，盒你也留着吧。關你七天呢，之後可以找個關系好的同門偷偷給你帶飯——除非你人緣差得連個幫打飯的都找不到，那當我沒說。”

“走了，晚安。”

她頭也不回招手，袖中鎖鍊“嗒”飛出勾上來時那道牆，怎麼進來的就怎麼離開得利落幹脆，留下林驚羽愣愣端着飯盒站那良久，才緩步走向桌旁坐下，在盒子側面摸出一雙筷子慢條斯理吃了起來，看上去竟然心情很不錯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