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養貓,養就是了,怎麼還得他“幫她”養。
“是這樣的。”
姜思鹭顯然來勁了。
“就是我這個人吧,其實很有問題!我特别有愛心,但是我沒什麼耐心。”
段一柯眉毛挑起來。
行,自我定位挺清楚。
“我一直都可想養貓了。但是養貓,要喂,要打針,還要收拾貓毛。這件事它就……不太适合我。”
“不過我看你好像挺有耐心的。”
“所以……”
“所以,”段一柯接過話茬,“你讓我養。”
“還可以再精确一點,”姜思鹭的表情很虔誠,“就是你來養,我來撸。”
段一柯陷入沉默。
他發現自己無法完全預測姜思鹭的下一步。
他像一個本來無牽無挂的單身男人,忽然被告知自己馬上就要有崽了。
還是替别人養的崽。
“我還有别的選擇麼?”段一柯問。
姜思鹭微微一笑,露出右邊臉頰一個小小的酒窩。
繼而堅定地搖搖頭。
***
“就這裡!”
姜思鹭兩步跑到店門口,指着店裡滿牆的玻璃。過了一會,段一柯插着口袋,慢慢跟了過來。
這是她家附近的一家寵物商店,也是姜思鹭靈感枯竭時的充電站。每每寫不出東西,她就會跑到這家店裡,挨個玻璃門看過去——她稱之為隔空吸貓。
每扇小小的玻璃門後,都是一隻憨态可掬的小奶貓。貓咪品種全,長相漂亮,價格和同行相比也貴了不少。
不過鑒于這家店的口碑很好,姜思鹭倒是不介意多花點錢。再說了,她來這裡免費看了那麼久的貓,多掏不虧。
“你想養什麼?”
“布偶……”姜思鹭的魂顯然已經飛走了,“金漸層也可以……啊那個,那個英短也好看……”
走到門口時,段一柯的手機忽然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神色有些變化。
“你先挑,”他說,“挑好了告訴我。”
話畢,他匆匆走到門外,接起了電話。
“喂!老段!”
話筒對面就是他剛搬去北京的那位舍友兼大學同學,成遠。
“嗯,”段一柯知道他這通電話是來做什麼的,也沒太多寒暄,“怎麼樣?”
“不行!媽的,氣死老子了,本來行!然後又不行了!”
成遠的語氣可謂怒火沖天。
“我昨天晚上不是把那個綜藝的策劃案發給你看了嗎?他們給我那個策劃就是有譜,那小導演還和我要你畢業大戲的視頻做資料不是?結果下午名額報到決策層,直接就把你否了,說你有隐患。我真是……你跟你老子那算是有半毛錢關系啊?大學四年他給你打過一個電話嗎?操!”
成遠手裡是一檔演技類的綜藝節目,緻力于邀請一些名氣不大但演技很好的演員去做話題和反差,很典型的就是#xxx原來這麼寶藏啊#這種熱搜。
大概是成遠科班出身的原因,他去北京不久,公司就幫他争取到了這個綜藝的名額。他高興了沒一會,就想起了自己還在上海的同學段一柯。
戲拍不成,上綜藝能不能好點?成遠和段一柯要了簡曆和以前的作品,興沖沖遞給了負責自己的選角導演。那小姑娘看完了也很喜歡,發給他一些資料後,把段一柯的名字報給了領導。
結果……
還是沒什麼區别。
段一柯本來也沒報太大希望,得到這個結果,竟也沒什麼失落,反倒問候起成遠。
“你一個人在北京還行吧?”
“混口飯吃吧。這圈子裡什麼都分三六九等,像我這樣的小人物,就算拿到機會,薪酬、夥食也和那些‘上等人’天差地别。哎,一柯啊……”
段一柯眉毛一跳——成遠平常叫他老段,一動感情就叫他一柯。
他現在很怕别人和他動感情。
“你等着,”成遠信誓旦旦,“我一定火,火了我就逼他們給你發角色,什麼開年大戲、S+随便挑,我就不信你這麼好的演員,還沒有出頭之日了……你那邊什麼聲啊?怎麼我聽着嗷嗷的?”
段一柯回過神。
他看了眼店裡,說:“我買貓呢,回頭聊。”
推門進去,姜思鹭卻不在剛才手指的幾隻貓咪門前。
段一柯掃視了下房間,發現她正蹲在一個角落裡,眼神定定注視着玻璃門裡的一隻……他也不太認貓,看了一會,大概猜測是隻狸花。
個頭還很小,耳朵尖尖,兩條豎起的黑眉毛。
他走過去。
過去才看見,剛才柱子把姜思鹭身旁的兩名客人擋住了。那像是一對母女,當媽的對着小貓們指指點點,說:“一屋子名品,你就看上這隻狸花,不曉得撒眼光。鄰居還有養孟加拉貓的嘞,帶出去像隻豹子樣,威風了不得。你買個土貓,我怎麼好意思抱去和太太們社交?”
女兒嗫嚅:“狸花也很可愛……”
“你就永遠沒出息,”中年女人翻了個白眼,“我教育你的話都當耳旁風。人要做上等人,貓麼,也要買上等貓。買個狸花,像你樣不打眼。我女兒拿不出手炫耀,買貓也買便宜貨麼?”
段一柯不易察覺地皺起眉。
媽媽帶着女兒走了,姜思鹭還蹲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看着那隻狸花。段一柯走過去,腦海裡忽的浮現出成遠方才的話。
“這圈子裡什麼都分三六九等……”
何止這圈子,現在連貓都要分出誰是名品。
他嗤笑一聲,拍了下姜思鹭的肩膀。
女生蓦然轉頭,眼神很恍惚。
“挑好了麼?”他說,“要哪隻?”
姜思鹭咬了下嘴唇。
正巧店員路過,見她蹲在狸花貓跟前,便開口問:“你要買這隻麼?半價帶走好了。我們店裡都是喂進口貓糧,這狸花是供貨商送錯了品種過來,扔又不好扔的,吃的貓糧要比貓貴了。”
段一柯望向姜思鹭。
她伸出手指,輕碰了下玻璃。小貓昂起頭,舌尖隔着玻璃,舔舐她的手指。
很可愛的狸花,眼睛亮晶晶,抱着玩具滾來滾去,一點也不知道自己是别人口中的“半價貓”。
它憑什麼就比那些貓低了一等呢?
“我要這隻,”姜思鹭提高了聲音,說道,“就按原價,該多少是多少。”
這話大約出乎店員意料,對方投來詫異的眼神。
“姜思鹭,”段一柯回過神,低聲提醒,“你不是想要布偶?”
“我就要這個!”她語氣挺沖,“我自己買,不許你付錢,這是我的貓。”
嚯,又成你的貓了。
段一柯失笑,看着她怒氣沖沖地去付款,順便買了全場最貴的太空倉……
姜思鹭回程走到一半才理他。
“段一柯,”她黑着臉,“你是不是也覺得,這隻狸花不如别的貓?”
“沒有啊,”段一柯側過頭,“買布偶是你自己說的。”
“我一開始是想買布偶……”姜思鹭垂下眼,落後兩步,看着新買的小貓在段一柯背上的太空倉裡打滾,“我隻是不喜歡他們那樣說。”
段一柯頓住腳步。
姜思鹭低着頭,腦海裡又浮現出工作的那年,見到的許多荒唐事。
“憑什麼啊……憑什麼要把人分成三六九等,連貓都要分出等級。成就高、地位高的人,就比别人高貴麼?純血的、有來曆的貓,就比狸花高貴麼?”
男生轉過身,微微彎下腰,透過垂下的幾縷發絲,看到了姜思鹭的眼睛。
太幹淨的一雙眼睛。
“我不這樣覺得。”他輕聲說。
姜思鹭擡起頭。
她看着段一柯的眼睛——那也是一雙,非常幹淨的眼睛。
“我也不這樣覺得,”她說着,嘴角帶了笑,“我就喜歡狸花貓!我覺得狸花貓,很好!”
“對,”段一柯的嘴角挂上一絲弧度,“是這樣的,總有人喜歡狸花貓。”
是這樣的。
總有人喜歡狸花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