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林浩風走後吳滿就一直像根木頭一般杵在床邊,沒有語言、沒有動作,像被抽空魂魄的玩偶,臉上毫無表情,然而微躬的軀幹、虛擡的手臂、一眨不眨的眼睛,全都朝着一個方向——
視野的彙聚點處,林白正仰躺着。
“呵——很好笑吧?看我像個傻子一樣任你們擺布很可笑吧?”
除了一副被掏空的軀殼外,林白此刻一無所有。唯一有的隻是滿腔的疑惑和不解,他不懂!
不懂為什麼吳滿會突然背叛自己!為什麼他會突然和林浩風勾結!為什麼會是昨日那副冷酷如斯的模樣!
任林白昨夜如何請求,如何卑微都不曾打動他分毫。
種種猜想、種種理由都被林白一一想了個遍。
“是因為你娘的死?還是因為智司之位?”林白惡狠狠質問着。
可惜面前的人自昨日就一直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呵——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而後林白像是被抽空的橡膠玩偶一般完全失了力氣,不曾再說一個字。
——
這邊林浩風離開小院便趕回家中。
兩代人的夙願即将實現,他一時有些激動到不敢相信!自他父親起,族人就一直飽受血脈的制壓,長期生活在人獸不分、徹底獸化的恐懼之中!
自從父親因為最後一次發作失了神智獸化消失後,林浩風就一直活在生命的最後一天!他知道自己早晚也會步上家人的老路!
這路遲早他都要走,隻是時間問題!因此,自小他就學會了用微笑掩蓋一切——開心要笑!傷心要笑!難過要笑!甚至母親走的時候他都沒能控制住大笑出聲!畢竟——除了挂在臉上的笑,他其實别無一物。
而今天——就在今天——他身上的詛咒即将被打破!他們這一支族人曾經遭受過的不公即将在他身上得到終結!所以,林浩風萬分激動!
按下澎湃不已的心髒,林浩風将手中的東西均勻的灑到面前的石台上,而後又仔細抹勻,一直到手上鮮紅的液體全都一滴不剩,到石台面上每一個角落都被塗抹到位,他才放下心來,開始着手脫掉身上的外衣。
全部準備就緒!
林浩風調整好兀自亢奮的呼吸,緩緩閉上眼,一呼一吸、一呼一吸......慢慢平複着。
在呼吸平穩的同時,林浩風的身體也開始有了變化。
隻見脫下裝束的男人此時赤着胳膊端坐在一塊四四方方的深褐色石鑄拜台正中間,從方才安神入定到掙紮呓語不過幾刻鐘的功夫,眼前笑意淺淺的男人就由偏偏男兒變成了身形猙獰的野獸!
不知是林浩風原本抹在拜台上的紅液,還是他口中默默念叨的咒語起了作用——男人瑩白的皮膚下一簇簇條形的異物急促地流動着,像是逃命般往心髒部位聚攏!
而後,随着林浩風一聲爆喝——本該避體的衣物全被炸得四處飛濺——一頭人腿蛇身的怪物認真盤坐在原地!
那怪物頭顱碩大,比之林浩風本人的頭大了整整兩圈不止!此時它眼球緊閉、蛇口微張,仿佛被周圍安靜的環境哄入夢中。
不過那怪物身上斷斷續續發出的紅光卻讓一切顯得沒那麼簡單。
那紅光雖然薄如朝霞,顔色绯紅、質感輕盈,卻仿佛帶了絲難以言說的魔力——那怪物每一次鼻尖的翕動都會帶動着紅光閃爍一下,而紅光每閃爍一次,怪物的身體便會跟着扭曲一下!
随着紅光閃爍的頻次越來越急、越來越烈,嘶嘶分明的尖叫聲也不停從怪物嘴裡滾落出來!
而後,像是變戲法一般——怪物叫得越慘,它的身體震顫得越厲害!而林浩風的身形也就越清晰!
怪物、林浩風!
林浩風、怪物!
褐色的拜台上方,林浩風與怪物就像兩個不同的生物,共同争奪着唯一的軀體!
終于,紅光從頻次極高的閃爍到持續不間斷,林浩風的影子已然不見了!
拜台上,溝壑叢生的蛇類睜開了眼睛——碩大的眼球正中,兩顆渾濁到發黃的眼球赫然暴露出來!而後兩條細到鋒利的黑線赫然張開——眼前的林浩風,已然步上了他父親的舊塵。
林浩風顯然失去了自我,應驗了那份獨屬于林氏分支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