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曼問:“小姑娘得罪你了?”
祁祐說:“我跟她同歲。”
即便知道祁祐的話轉移了重點,裴曼還是短暫驚詫了下,“同歲?一點沒看出來。”
兩人随飯店經理往外走,室外天色早已經全黑,城市燈火璀璨,門口泊車的工作人員正在靜待。
兩人分開來的,各自都開了車,裴曼卻沒立即動作,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再問了句:“要不要等等那位池小姐?”
祁祐手放在車門上,看向裴曼。
裴曼咳了下,解釋:“我隻是覺得發生了剛才那些事,再把一個女孩獨自留下,難免會遭到遷怒。”
“她不會有事。”祁祐說。
裴曼哦了聲,但不好受是一定的。
祁祐問:“你覺得我在針對她?”
不如說是威脅。
兩人還沒那麼熟,裴曼自然不會這麼直白,聞言隻是攤手:“誰知道呢,我又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
祁祐沒再說話,收回目光,側身坐進車裡,關上車門。
她針對池月了嗎?
不,她對她明明已經足夠容忍。
這個點,市中心的路況堪稱糟糕,紅色的尾燈擠擠攘攘地穿成一條長蛇,蜿蜒曲折的盤在鋼鐵叢林之中。
祁祐在綠燈閃過後踩下刹車,靜靜看着路口上空跳躍的數字。
倒計時。
她最久的時候活到過二十六歲,當時兩位主角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翠綠的草坪,精緻的拱門,大面積粉白的花瓣和裝飾将現場點綴的如同夢幻的童話。
身穿白紗的新娘面對新郎深情的宣誓許久沒有說出話。
于是,毫無征兆的,世界突然變成一塊玻璃,悄無聲息地龜裂,破碎,化為齑粉。
最短的時候,她隻呼吸了幾分鐘。
不知道這一次,她的倒計時會從哪裡開始。
綠燈重新跳了回來,開始新的一輪循環。
私家車起步,攜着一身看不見的霾,沖進光怪陸離的夜色中。
池月給她打來電話是在幾天後,是個周末,祁祐當時正在射箭室。
午後陽光很好,穿過玻璃灑在幹淨的木地闆上,祁祐穿着深色的運動服和護具,兩腿分開側立站着,左手托弓,右手持弦,她的手臂很穩,弦在她指下滑動,手背因為用力繃出細小的青筋,一直綿延到腕上。
手機在桌上發出嗡嗡的響,空曠的室内将其無限放大。
她卻像是沒聽到,黑色的眼睛凝視着靶心,起伏的側臉隐在陰影之中,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沉默的像大理石,直至弓弦圓滿,蓄勢待發。
铮——
箭矢割破空氣釘在靶心,羽尾震動。
“哇”的一聲,來源是站在門口的鄭玥。
祁祐放下弓,肩膀已經在單調枯燥的重複練習中微微僵硬,她沒有去理會鄭玥探頭探腦的動作,轉身走到桌子旁。
來電是一串十一位數字,顯示着對方第一次打來。
但祁祐早已經了熟于心。
她沒有驚訝,慢騰騰地摘掉護指,按下接通鍵。
對面一時沒發出聲音,隻有被刻意壓低的呼吸聲。
祁祐停了幾秒,在對方即将反悔前開口:“池小姐。”
“……祁總。”
聲線像繃的過緊的弦,輕微的顫。
祁祐将身體靠向桌子,長腿懶懶伸着。
池月問:“您現在有時間麼?”
祁祐道:“你說。”
池月說:“我,我家裡出了點事,現在急需要錢,你可以借……”
祁祐問:“多少?”
池月說:“二十萬。”
祁祐說:“好。”
池月說:“謝謝祁總,我一定會還你。”
祁祐說:“不用還。”
池月一下子失去了聲響,足有十幾秒,她才很輕地嗯了聲。
祁祐問:“還有事嗎?”
池月說:“沒了。”
祁祐說:“好。”
祁祐說:“再聯系。”
祁祐轉了賬,把手機放下。
鄭玥早已經控制不住好奇心,悄摸摸地走進來,還在祁祐打電話的空檔去拿豎在卡槽裡的長弓。
祁祐現在用的還是二十四磅的反曲弓,但對小女孩來說這力度已經足夠大,即便是用兩手抓着使勁去撐,也不過搖搖晃晃撐開幾公分。
祁祐看了一會兒,即便看見因為錯誤的松弦而被彈到手,彈到小女孩龇牙咧嘴,她都沒有起身。
還是鄭玥自己吃了痛,小聲呼叫了下,這才趕緊把弓托着放回原位。
鄭玥轉過頭,看見祁祐已經挂斷了電話,小臉上飛快閃過一絲尴尬,但随機又理直氣壯起來。
“我就摸摸,我又摸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