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過去吧。”
“那我陪姐姐一起去吧。”
鐘意搖頭:“你明天不是還要上班麼?”
“我可以跟同事調個晚班。”
許是害怕鐘意繼續拒絕,晏殊馳眼中流露出一絲脆弱。
“我之前一個人去給爸媽掃墓,心裡都特别難受。我總想有人能陪着我就好了。所以我才想陪姐姐去,到時候,我也想讓姐姐陪我一起。”
鐘意一直認為,這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兩個經曆截然不同的人之間,是無法達成共情的。
但她和晏殊馳卻可以。
雖然他們自小生長的環境和條件不同,在許多方面都不相似,可在失去父母的這件事上,兩人卻能将心貼在一起,懂得對方内心的痛楚與落寞。
比如此刻,鐘意在他眼中看到那絲在倔強中浸染的脆弱時,心一下子就被紮了個洞。
因為那樣的神情,也曾在她臉上出現過無數次。
看他,就等于在看曾經的自己。
人當然會憐惜曾經的自己。
于是她道:“好,那你明天陪我一起去吧。下次,我也陪你。”
這樣,我們就都可以遠離孤單一點點。
-
翌日,鐘意起了個大早,準備去金鐘墓園祭拜父母。
而晏殊馳,昨晚就聯系店長換了個晚班。
兩人收拾好,在樓下吃了個小面,就出發去了墓園。
時候還早,烈陽此時躲在雲層中緩慢地赴崗,空氣還沒被熱浪侵襲,街道上的香樟樹抖開枝葉,跟熙攘的人群一樣,享受着清晨難得的舒爽。
半小時後,鐘意将車停在金鐘墓園外,在附近的花店包了一束百合與向日葵混搭的花束。
百合是媽媽喜歡的,向日葵是爸爸喜歡的。
鐘意讓店員将兩種花紮成一束,好似父母十年如一日的恩愛情誼,縱橫交錯,生死不離。
除了花束,她還買了些清潔用品,打算替父母清理一下墓碑。
晏殊馳則買了些水果聊表心意。
金鐘墓園很大,墓碑也多。
而每一座冰冷的石碑上,都貼着形态不一的逝者照片。
每一張照片靜态的照片背後,都承載着生者洶湧的思念和澎湃的情感。
鐘意抱着花束,踏過一層又一層階梯,終于來到了父母墓前。
父母死在同一日,又以同樣的方式死去,鐘意和姑姑都覺得應該将他們葬在一起。
看着墓碑上父母燦爛祥和的笑容,鐘意心中一痛,眼眶也濕了。
她半蹲在碑前,将手中的花束放在離父母最近的地方,然後從包裡拿出濕巾,替父母擦掉了照片臉上的灰塵,動作輕緩,卻充滿無盡的愛與思念。
“爸爸,媽媽,我來看你們了。你們在天上還好麼?我回國後一切順利,工作目前也穩定下來了,可惜的是,之前救我的晏叔叔已經去世了,但他留下了一個孩子,我把他接到我們家了。現在我們姐弟倆相依為命,也挺好的。就是我身邊這個孩子,叫殊馳。”
聽見這話,晏殊馳上前兩步,對墓碑上的照片笑了笑。
“叔叔,阿姨,你們好,我是晏殊馳,現在我跟姐姐一起生活,姐姐給了我很多幫助。以後我也會好好照顧姐姐的,你們在天上可以放心。”
說完,他将水果放在花束旁邊,然後退回到原來的位置,靜靜地守在鐘意身後,不打擾她與父母叙舊。
隻是看着這一幕,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父母。
母親在他幼年就已逝去,縱然晏殊馳經常在心底懷念她,但對于她的音容笑貌,晏殊馳其實已經記不太清了。
至于父親,晏殊馳倒牢牢的記着他,但他逝去的原因太過慘痛,每每想起,都讓晏殊馳痛苦不堪,痛到極緻,他甚至會生怨。
為何偏偏要跳樓,為何一定要丢下他一個人在這世間。
他是一個浸淫社會多年的成年人,一定知道一個沒有父母庇護的孩子會有多難生存。
可他還是走了。
他走得幹幹淨淨,卻留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在世上掙紮。
晏殊馳午夜夢回時無數次想,如果父親還在就好了。
哪怕他從此一蹶不振,不能再給自己提供任何經濟上的供養也無妨。
起碼父親在,家就在。
他無論漂泊到何方,心中都能紮根。
不像後來,即便他還住在曾經熟悉的地方,可他的心卻碎成了千瘡百孔,如無根浮萍般漂泊。
好在後來,鐘意拉住了他。
思及此,晏殊馳心中感慨萬千。
連他都這樣傷懷,更遑論姐姐。
不知過了多久,鐘意傾吐完了心中所思,站起身來,打算清理一下父母的碑。
但她蹲了太久,起身後兩眼一黑,一時沒站穩。
晏殊馳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姐姐,沒事吧?”
“沒事。我清理一下這碑,可能還要一會兒。”
晏殊馳握着她的手,溫熱的觸感在兩人心間猛然纏繞。
“我不急的,姐姐。你想待到什麼時候都可以,我都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