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當清晨的微光透過窗牖籠罩在未曾放下床幔的榻上,張春華疲累地悠悠轉醒。
她覺得肩頭很重,像是被巨石壓着,垂眸望見一隻伸展開的手臂,無奈地輕輕歎息,而後撥開那隻手,坐起身來。
說好的,誰也不越中間的被衾一步,可是枕邊人不僅沒将被衾當作阻隔,反而抱着被衾,雙手雙腳架在被衾上,一派享受的模樣。
好在他确實還算沒有對自己動手動腳。
張春華正猶疑着要不要起來,枕邊人由于先前被撥弄的那一下,不安地輾轉着,先是正過身去,而後收回雙手、再是雙腳。
幾乎是下一瞬,他由于習慣性的肆意動作牽扯到腿足,疼得慘叫一聲,接着猛地睜開雙眼,也坐了起來。
司馬毅環顧四周,表情迷茫,繼而注視了張春華好一會,先是目不轉睛,又是不停眨眼,末了長歎一聲:“昨晚居然真的不是在做夢?我竟然還沒有回到未來。”
張春華無數次地聽不太明白他在碎碎念什麼,但是已經見怪不怪。
張春華顧自、平靜地開口:“夫……不,仲達,該起了。今日是新婚第一天,應早些去往前堂拜見舅氏、大伯和小叔們。”
“舅氏、大伯和小叔……”司馬毅重複着,因為剛剛睡醒,腦袋還昏沉,對于這些古時的稱呼還不太能反應。
他正疑惑新婚第一日為何不拜見父母,而是要拜見舅舅、伯伯和叔叔。
張春華耐心地解釋:“便是父親、兄長和弟弟們。”
“為何沒有母……”司馬毅本能地又想發問,可話到嘴邊倏爾清醒過來,既然一開始張春華便沒提,大概是自己的母親因為種種緣由已經不在。
司馬毅抿了抿唇,閉了閉眼再睜開,迫使自己完全蘇醒過來,遲疑着,還是隻敢詢問張春華,“我父親、兄長和弟弟們是?”
他雖然知曉一點點的三國曆史,也知道司馬懿,但是并不完全清楚司馬懿的家庭關系和自己的人物角色。
張春華略瞥了司馬毅一眼,面上的表情慨然,随之更加莫可奈何地回答:“仲達你的父親是京兆尹司馬防。你出生于河内郡溫縣司馬氏,兄長司馬朗,現任曹司空掾屬,是位頗有才名的俊傑。你排行二,下面還有六個弟弟。”
“多少?你說多少個弟弟?”不等張春華話音完全落下,司馬毅目瞪口呆地驚聲反問,而後又在碎碎念,“這古代人,不,是我現在這具身體的老爹未免也太厲害了,加上我和前面那個什麼叫司馬朗的兄長,豈不是有八個兒子?什麼人啊,能生八個,還全是兒子。”
司馬毅良久沒有阖上唇齒。
張春華已經起身,疊鋪好了自己睡着的這半邊的被衾和床褥。
司馬懿又在發問:“那我要怎麼認全他們,春華你都認得嗎?”
張春華一邊轉身往衣桁旁去,一邊搖頭作答:“并不都認識,勉強能認出長兄與三弟罷了。但是,既然人數太多,于前堂上多半會按年紀長幼排序。估計也有好幾位不會來,你既是兄長,粗略地施禮便好,應當也不需要把他們的名字都叫出來。若是之後父親與長兄起疑,你大可将不慎失憶之事告訴他們。就是我也不知,你早前裝作有風痹病的事情他們知不知道。但我瞧着橫槊應該比我曉得更多。”
司馬毅皺眉,“橫槊又是誰?”
“你的書童。”
張春華穿好幹淨的新衣裳,一身橘紅色的曲裾,映襯着容顔如若桃李,勾勒出全身玲珑勻稱的線條,明豔嬌麗得如若暖葵,叫人望之挪不開眼。
司馬毅隻是稍稍一瞥,便沉浸其中。還是張春華再次催促他,“該起了,你的腿可有好些,待會去往前堂,還能自行步走嗎?”
司馬毅回過神來,搖頭,又在搖頭,他雖是覺得比于昨晚已經沒那麼一碰就會疼了,但是依舊不能大動。
他甚至在奢望,“要不就告訴父親他們我實在不能行走,讓他們免了今日的拜見?”
張春華聽了,也微微搖首,說道:“你若是實在不能走,不去也行。但我作為新婦還是要去拜見父親與兄長和弟弟們的。”
張春華說完,低下頭去,顯得有幾分茫然、無措。
她雖然什麼都沒多說,但是司馬毅感受到了一些莫名的情緒。她隻身嫁入司馬氏來,無人可以依傍,也誰都不認識,或許自己還能陪伴她一二,可是沒了自己,她真就是什麼都要一個人面對了。
司馬毅心有不忍,考慮到不僅她要倚仗自己,自己以後多半也要倚仗她,随之不好意思地改口:“其實,也沒那麼艱難,你找個人扶我,我還是能勉強走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