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仙女的模樣,可是仙女的表情神色冰冷,朱紅的唇齒間噴吐出滿是責備的話語。
司馬毅頓時回神,從仙界到凡塵。
他瞥了張春華又一眼,見她眼神威懾,不禁心虛地往後倒退,朝着輪椅栽倒的方向,緩慢地摸索,待摸到輪椅,更是慌張地扶正,而後自己跌坐上去。
韻竹和橫槊都不敢再說話。
司馬毅坐在輪椅上不滿地小聲嘟囔:“這不是四下無人嗎?既沒有人,便是沒事,犯不着說些沒發生的事情吓唬我。就算真的被人發現,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去向曹操請罪就是。再說,你怎麼就知道這周圍有的其他人一定是曹操的眼線?”
司馬毅最後一句扯高了嗓音,擡眸直視張春華。
他被腿疾憋悶、束縛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有器物幫助,走出屋室,一時興之所至,站起來跑兩步怎麼了?
植物人都還要做肌肉訓練,他難道要一輩子不走,就坐在輪椅上,等待腿部肌肉萎縮嗎?
張春華見他不樂意聽自己的指正,又說些天真爛漫、想當然的話,随之也是氣惱起來,更上前一步,再次靠近司馬毅,認真道:“仲達你是失憶,并非沒了理智!”
“這曹司空的陰狠手段,還需要我與你言說嗎?三年前,建安五年,衣帶诏事洩,陛下與群臣密謀誅殺曹操。曹操殺群臣、屠滿門,就連貴為陛下皇妃已有身孕的董氏也被杖斃。”
“他對權臣、婦幼都下得去手,更何況你與我這等,乃至是司馬氏這樣即使在京畿仍舊不算高的門楣?”
少女氣得面紅耳赤,連呼吸都微微變重。
司馬毅被她舉的衣帶诏事例說得有些心虛、洩氣,但還是不肯服軟地反駁:“你也說了,那是陛下和群臣想要謀劃誅殺曹操,曹操才會對他們不留餘地。我又沒想着殺曹操,他為什麼會殺我?還因為我要殺了司馬氏一族?”
張春華又在道:“如今曹操在許都隻手遮天,挾天子以令諸侯,群臣皆服。你既是京畿臣子之後,曹操看重,你卻佯裝有病不肯出仕。難道曹操不會以為你、以為司馬氏有二心嗎?”
“我又不能代表司馬氏。”司馬毅再次嘟囔,“就算我對曹操有不臣之心,長兄司馬朗不是效忠曹操嗎?總不能因我一人就行連坐吧,還有沒有王法律令了?”
“曹司空就是王法。”張春華鄭重其事,“再說我朝律令本就有連坐之罪。”
“你、你們古代……”司馬毅自知說不過張春華,被氣得不行,隻能擡手指着張春華,随之小聲,“你們古代也太野蠻了!”
“還有,你一個小姑娘家哪來那麼多老氣橫秋的儀态、說法。這些事情我能不知道嗎,我就是不想細想罷了,犯不着你來告訴我。你小小年紀别總想着教訓、規束我。”司馬毅複地大聲。
這要是表妹,司馬毅已經把她抓起來按在沙發上打了。
可是,他不敢打張春華。
他再次睨向張春華,嘴上依舊不依不饒,“按照你的說法,我無論如何不能在外人面前站起來。可倘若家人有意外,或是他人有性命之憂,也不能站起來救助嗎?”
張春華細想了想,剛準備回答。
司馬毅自答道:“到時候就算曹操問罪,我也會站起來。既然不知道結果到底是生是死,就還有生的可能,我不可能見死不救。”
張春華張了張唇,欲言又止,似乎想反駁他的話語,又覺得他的話不無道理。
良久,張春華隻道:“你往後隻要不累及家眷便好。若真是逼不得已叫他人發現,若是你不能做,有些事情我也可以幫你做。”
少女的杏眸睜圓了,目光幽邃而堅定。那份自然而然流露的堅韌和成熟,是司馬毅在未來與她同齡的其他小姑娘身上鮮少見到的。
司馬毅輕呵,暗自腹诽,“真有什麼事,我一個大男人還能讓你一個小姑娘為我出頭嗎?”
接着,司馬毅冷哼一聲,推開坐着的輪椅,跌在雪地中,雙腿平展開,輕易便抓了兩捧雪,又道:“既然我不能站起來,那就坐在雪地裡玩。”
“來吧,打雪仗。”司馬毅說完,第一捧雪直接扔向了張春華。
張春華靜止不動。
司馬毅又扔了她一捧。
張春華垂眸,冷冷地看向司馬毅,見他像個大孩子般,氣惱着氣惱着,又莫可奈何地笑起來。
張春華伏身下去,直接揚着滿地的雪,往司馬毅身上揮。
韻竹和橫槊見狀,紛紛喜笑顔開,加入道:“夫人,我們來幫你對付公子。”
須臾,司馬毅隻得連連求饒。
他一邊求饒,一邊不忘問:“說來,春華你小小年紀能幫我做什麼?”
司馬毅笑睨張春華。
張春華手上的動作沒停,狀若思考後,一本正經地回答:“相夫教子、執掌中饋,這都是自小家中教過的。至于家中沒教過的,打架鬥毆、殺人放火,未嘗不可。”
司馬毅:“啊?!”
她不是個世家出身的名媛貴女嗎,還能做這些,莫不是故意說來诓騙、恫吓自己的?
司馬毅憤懑,一人對三人,仗着自己不用彎腰,取雪容易,雙臂不停地揮動,撥弄着白雪紛紛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