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華望着他則直是搖頭。她并非不想救人,也并非不相信這些山匪身上還留存善意,但是先前那些屈辱的事情,她再不想經曆一遍。
司馬毅央求地喚她:“春華。”
張春華不語。
司馬毅又道:“那你在屋外等我,我隻進去看一眼。若沒有辦法,立刻出來尋你。若是出不來,你就、你就棄了我自行離去吧。”
張春華突然覺得更是不能理解地回望他。
司馬毅就要松開她的手。張春華卻是緊緊地抓着不放,良久,長歎一聲,詢問:“為何明知有危險,還要去多管别人的閑事?”
明明隻要什麼都不管就走了,他們便可以脫身。
司馬毅莫可奈何地說着:“我本也不想管,可是,春華,你也聽見了,那個叫絨花的姑娘大概等不到大夫來了。若是不試一試就放棄救一個将死之人,我會一輩子過意不去。”
“我不想多管閑事,若那姑娘情況尚可,我一定不管。我也不想慷春華你之慨,所以,春華,你先走,不必管我。”
司馬毅話罷,更推着張春華往自己身前走去。
張春華蹒跚了幾步,但最後還是停下來,回過頭,埋怨地看他,“罷了,既然你要去,我便陪你去吧。無論情況如何,萬一有危險,我還能替你分擔一些。”
張春華揚了揚手中還攥緊的钗刃,微微一笑,又道:“反正若是那個女娃有個三長兩短,他們潛龍寨沉浸在悲傷之中,精神不濟,也未必打得過我。”
“若我們真能救那女郎,也好向他們挾恩求報,讓他們将行囊還給我們。我的衣裳還在裡面。”張春華努力說服自己,實在也是沒有辦法,自己才願意陪司馬毅去送死。
總不能自己就一直這樣衣衫不整地下山去。若是才出狼窩,又入虎穴呢?
司馬毅感動不已地對着張春華颔首。而後,拉着張春華,徑直往那另一間屋室裡去。
屋室較原先簡陋的那間要狹窄不少,窗牖緊閉,裡面晦暗得隻有一絲燈火的微光。窄舊的床前堆滿了熟悉的山匪,人擠着人,紛紛在想該如何去救床榻上女童。
而那女童不過七八歲的年紀,面容稚幼,雙角髻雜亂。因為生病,唇色慘白,但呼吸粗重、艱難,又憋得面頰通紅,接近青紫。
這症狀像極了未來的哮喘。
司馬毅其實不懂醫術,也不懂哮喘,隻是過往與高中同學聚會時,恰有學醫的同學聊起這個病症。他随耳聽了一些。
司馬毅霎時松開牽着張春華的手,努力地撥開人群,往那床前擠去,而後一尻腚在床頭坐下,開始頤指氣使,“都出去,無關緊要的人全都出去。”
“顧刀疤,你去把窗牖打開。”
“二刀嫂麻煩拍些蒜泥過來。”
他吩咐衆人的暢快,衆人卻是面面相觑。尤其是二刀子極為不滿,撸了袖子就要上前來抓司馬毅,斥罵:“你小子還敢支使我們,想死是嗎?”
“老子們現在沒空同你玩鬧,若是絨花有個三長兩短,老子立馬宰了你。”二刀子差點就要拔刀。
司馬毅巋然不動,鄭聲說道:“你們要是不想她死,就全照我說的去做。顧刀疤,她是你女兒對嗎?要不要我救她,你自己看着辦。”
一直面容深沉、沒有說話的顧刀疤,雖也是滿目的氣憤,但聽司馬毅如此一言,隻沉吟了片刻,立馬吩咐周圍一衆山匪,“都聽這臭小子的!”
“出去,全都給老子滾出去。二刀子去開窗,二刀他媳婦去拍蒜泥。”
二刀嫂和二刀子不情不願地去幹了。二刀子一邊去窗前,一邊還在威脅司馬毅,“你要是救不好絨花,我一定宰了你。”
二刀嫂則是碎碎念,“這蒜泥有什麼用嗎?”
張春華則是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床邊的司馬毅。他果然變了,但又沒有完全變,認真且威嚴赫赫的模樣,一直都還是自己記憶中的司馬懿。
“春華。”司馬毅突然喚她,“你來,幫我将這女娃扶坐起來,我來幫她理順呼吸。”
張春華立即上前照做。
她扶着女童絨花坐好,司馬毅一面輕撫女童後背,一面嗓音輕緩地告訴她,“絨花,你聽我的,照我說的去做。先平靜下來,而後,慢慢地吸氣、吐氣,再吸氣——吐氣——”
“吸氣——吐氣——”一時狹窄的屋室内隻餘如此細緩的男聲。
直到許久之後,絨花的面色漸漸由青紫恢複憋紅,乃至露出些許原本的慘白。
二刀嫂正捧了蒜泥進來,朗聲詢問:“你們要這蒜泥幹什麼啊?”
司馬毅對張春華使了個眼色,“春華,勞你去将蒜泥拿來,放到絨花的鼻下,讓她聞嗅一會。”
二刀嫂驚訝,“這蒜泥還能治喘疾呢?”
司馬毅波瀾不驚,回答:“偏方罷了。也是你們這裡條件落後,若是在我們那裡……罷了,不重要。”
司馬毅怕自己說出未來的哮喘口服吸入劑,萬一顧刀疤拿斷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讓自己去弄,自己可真是死了都弄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