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毅克制着内心的情緒,也努力雀躍地回答她,“仲哥哥可沒有去過新野城。仲哥哥還是第一次到荊襄來。”
“那仲哥哥從前在什麼地方。”小姑娘好奇但虛弱地詢問。
司馬毅粲然一笑,故作驕傲地又答:“你仲哥哥我啊,可是從都城許昌而來。那是一個遠在鵲尾坡之外,千八百裡的地方。”
“都城很繁華嗎?”小姑娘繼續詢問。
司馬毅颔首,“繁華,不僅繁華,來往皆是行人,那些行人的穿着打扮可富貴、時髦了。”
“時髦是什麼意思?”
“就是很漂亮的意思。”
“那有機會,仲哥哥可以帶絨花也去許都看看嗎?絨花從小還沒有離開過鵲尾坡,去到都城呢。”小姑娘滿懷期待地望向司馬毅。
司馬毅自是立刻就想答應,可他又不忍欺騙一個單純的小姑娘,說自己或許做不到,就算自己想要踐諾,絨花的身體已不允許。可他又不忍心讓小姑娘失望。
司馬毅磨蹭了良久,最終還是點頭如搗蒜,嗓音低低的,帶着哀傷,“好,等絨花病好了,仲哥哥一定帶絨花去許都。帶絨花去看看皇宮的城牆有多高,都城的酒肆有多少種酒。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瞧見公主、皇妃。”
“好诶,絨花要去。”絨花興高采烈。
二刀嫂不忍心,但還是沒有辦法地打斷他們,堆着滿面的笑意,隻望向躺在榻上的絨花,詢問:“那絨花今夜是想在哪裡喝雞湯呢,是就在房裡,還是去新野或者許都?”
二刀嫂有意與絨花開玩笑。
絨花嗔怪,“二刀嬸說什麼呢,絨花又不會飛,怎麼能就在新野和許都吃晚飯、喝雞湯?”
“阿爹,絨花今夜想在院子裡吃飯,可以嗎?”下一瞬,絨花便輕輕地拽着面前顧刀疤的衣袂一邊搖晃,一邊撒嬌。
顧刀疤剛想搖頭,回答說外面灰塵太大了,絨花已是委屈巴巴地央求,“阿爹,絨花都好久沒有出過屋子了。絨花想出去,聞聞樹和花的味道。絨花還想與阿爹,二刀叔、二刀嫂,還有仲哥哥、雪娘姊姊一起開開心心、說說笑笑地吃飯。”
“好不好嘛,求求阿爹了。”小姑娘睜着大大的眼睛。其實,絨花的眼睛本不算大,但因為瘦脫了相,顯得格外清晰、璀璨。
顧刀疤不忍拒絕,又看絨花的臉色已經慘白到幾無血色,唇瓣也幹燥起皮。顧刀疤最終還是沉沉地颔首:“好,去院子裡,今夜我們就都陪着絨花在院子裡喝雞湯。”
大半個時辰後,雞湯炖好了,二刀嫂還簡單做了些菜,以兩三張長案拼接着,擺了不少破破爛爛、起着毛邊的葦席,邀顧刀疤等人帶着絨花入座。
絨花坐在顧刀疤的右邊。她剛坐下,便伸手向司馬毅,笑說:“絨花也要仲哥哥陪着絨花坐。”
司馬毅自然無有不從,即便覺得位置太高了,顧刀疤也悄悄向他颔首,催促他就都聽絨花的吧。
于是,二刀子氣憤地坐在了司馬毅之下。
二刀嫂特意将第一碗雞湯盛給絨花,撇去了上面的浮油,還放了一隻雞腿。
濃香傳來,絨花頓時口涎欲滴。
她拿起木勺,舀了熱湯就往嘴裡送,不出意外被燙了一遭。絨花吐出雞湯,然後瘋狂地咳嗽起來。
顧刀疤倉皇地為她撫背、順氣,眼眶都绯紅、氤氲了。
但等絨花好一些,顧刀疤還是笑她,“你這丫頭慢一點,又沒人同你搶。”
絨花不以為意,又去舀了雞湯,遞到顧刀疤嘴邊,認真:“阿爹,吹。”顧刀疤給她吹了兩三下,到确定雞湯已是溫熱,絨花一把将雞湯喝了下去。
小姑娘沉浸在雞湯的美味中,笑嘻嘻地說着:“阿爹,這雞湯真好喝。下輩子,絨花長大,也給阿爹買雞湯喝。”
小姑娘雖然之前什麼都沒說,但她又好像什麼都懂。
顧刀疤瞋她,怒斥:“胡說八道什麼!”
絨花卻是搖頭,依舊堅持,帶着哭腔道:“阿爹,絨花下輩子還要做阿爹的女兒,做阿爹的親女兒。”
“你本就是阿爹的親女兒。”顧刀疤一把将絨花攬進懷中。
絨花笑靥如花,拍了拍她阿爹,嬌嗔,“阿爹,你弄疼絨花了。絨花還要繼續喝雞湯呢。”
顧刀疤趕忙又松開了絨花。
絨花垂下頭去,靜靜地一勺一勺地舀着雞湯。她先是微微地咳嗽,而後不停地喘息,到最後整個後院隻餘她憤力卻還是沒有辦法順暢、平複的呼吸。
“絨花——”顧刀疤聲嘶力竭。
司馬毅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抓着每一個人,鄭重地詢問:“藥呢,湯藥呢,快給絨花喝藥啊。”
每個人回答他都是不停地搖首。
司馬毅又轉身要跑,高聲嚷嚷着:“絨花的藥喝完了是嗎?我去給她買。沒有錢,我去搶,即便是打人、傷人,我也可以的。我也可以去新野的藥鋪搶。”
“仲達。”依稀間,好像是張春華在喚他。
還有顧刀疤沉重且疲累的嗓音,“仲兄弟,弟妹,你們明日就下山,離開潛龍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