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路西法會設計伊勒沙代能招來的麻煩越多越好,現在不讓他去,不過是因為他現在就去不能收益最大化。
伊勒沙代并不因此畏懼。
路西法一見他神情嚴肅,再不似平時那副溫柔從容成竹在胸的模樣,逗弄之心便消不下去。
他往旁一偏,擋在鐘樓唯一的樓梯口處,大有絕不讓伊勒沙代下去之勢。
他自以為可惡。
但伊勒沙代卻不這樣想。
他覺得……
幼稚。
幼稚得可愛。
明明路西法能有千百種更厲害的辦法讓他走不出這鐘樓,偏偏卻用最原始的堵住去路。
所以他完全未有生氣。
反而,隻用誘哄似的語氣溫柔道:“你已知道,我現在去也查不出什麼,那我便隻是去外圍看一看,不會深入。”
路西法聽着他的語氣,隻覺得有一種從未有過,說不出來的感覺。
惡心?厭煩?倒也不至于。
但就是渾身不舒服。
太肉麻了。
真拿他當頑劣小孩哄了?
但縱使是他幼時,有“父”之名的耶和華也不曾如此。
可是……為什麼呢?
他們從前是敵對關系,如今亦是。
而聖子若是一個能被容貌迷惑的存在,早在當年初見時便會有異狀了,何必等到今日。
路西法一雙殷紅豎瞳鎖定他的面容,細細一寸寸觀察,像是要從中尋出什麼破綻。
在他審視一般的目光中,伊勒沙代泰然自若,任由他打量。
須臾,路西法開口,卻是道:“聖子,我又救了你一次。”
伊勒沙代一怔,随即向下看去。
隻見不知何時,城中街道裡兀地出現了一隊黑衣人,他們三兩成對,悄無聲息地翻進每戶人家查看情況。
他們檢查得十分迅速,往往隻推開門窗瞧一眼,然後便合上離去。
伊勒沙代皺起眉,他幾乎見到這情形,便已猜到,他們是在看,這一夜,城中有沒有醒着的人。
格羅多城并不算太大,他們檢查的重心也不在常住居民上,旅店酒館這些外來者會待的地方才是重點檢查目标。
“看出什麼了?”
路西法不知何時繞到他身後,自他肩頭向下看。
唔,一如既往無聊的人間。
勉強稱得上有意思的,惟有鐘樓上這個“人類”了。
“這些人身手敏捷,訓練有素,應該是格羅多城主的護衛,他們在排查有沒有接觸過有問題的燈油卻未陷入沉睡的人,我猜,那燈油……應當是有人放在格羅多城主府中,而格羅多城主故意将同類有問題的燈油發放下去,若是誰沒有沉睡,那就是有解藥的背後主使。”
非常……
損人利己的方法。
而且不一定有用,實行過程中會導緻誤差的因素有很多。
倒像是隻為了洩憤。
伊勒沙代眸色凝重。
若真是他想的這樣,那這位格羅多城主,隻怕絕非善類。
山林裡那些聲音,極有可能他是知情的。
身後許久沒有回答。
伊勒沙代敏銳轉身,正好鉗住一隻手。
手的主人愣愣地看着他,幹巴巴道:“呃……聖子,你真是聰慧靈敏……”
“你還沒有回天國?”伊勒沙代四下張望,卻沒見路西法的身影。
“路西法始終對你不懷好意,我不放心,待你們離開這裡之後我再回去。”米迦勒有一點點委屈,怎麼聖子這語氣,倒像他是來添亂似的?
不過他向來心大,也未曾當回事,隻以為是聖子情緒不佳。
“路西已經離開了?”
“他走了有一會兒了。”米迦勒道,随即,他又有些忍不住,猶猶豫豫開口,“聖子,你不覺得,這個稱呼有些不太合适嗎?”
且不說他們理應敵對的關系和路西法多次設下死局坑害聖子,就說這稱呼本身……
隻有一位這麼叫過他。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伊勒沙代應該避諱。
“聖父不會有意見。若你隻是來同我說這件事,那你可以走了。”伊勒沙代語調平和,出口的話語卻是不容置疑。
米迦勒一噎,歎道:“好吧,聖子,我知道我們沒有權限指揮你行事,相反,我們應當聽從你的調遣,但是人間情形複雜,地獄插手其中多年,勢力根深蒂固,路西法行事放縱無定,你又尚未恢複記憶和法力,你讓我就這樣回去,我屬實無法安心。”他伸出另一隻手,掌心中有一枚小巧的墜飾,放在身上并不起眼,“你收下這個,帶在身邊,倘若遇見棘手的事,通過它即可呼喚我。”
他這段時間思來想去,總覺得不安心。
路西法什麼性情,米迦勒當了他千萬年的下屬,都不敢說自己了解。
上一刻言笑晏晏,下一刻痛下殺手。
路西法的心情比最多變的天氣還難以捉摸。
米迦勒真的很擔心這位口無遮攔的聖子會激怒路西法,然後一命嗚呼。
“路西并非你們所說那般陰晴不定,他性情率真,又極好說話,于你們,他也還是念舊情的。”伊勒沙代提到他,不禁放緩了語氣,湛藍眸中微微含笑。
米迦勒看着他,目瞪口呆。
不等他繼續說下去,先行制止:“停停停,别說了,我感覺我們說的不是同一個路西法。”
要不是他翅膀已經痊愈,他真想把他翅膀上那幾個大洞露出來給伊勒沙代瞧瞧,看他對着它們還能不能說出這種話。
太可怕了。
他感覺眼睛有問題的不是路西法,而是伊勒沙代。
難道眼疾也會傳染嗎?
還是路西法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
每天喝一大壇的那種。
米迦勒一邊心裡嘀咕着,一邊把墜飾強行塞給了伊勒沙代。
聖子看着柔柔弱弱的,勁也太大了,幸虧他不是人類,不然剛才他那隻手必然得直接被扭斷。
伊勒沙代若無其事地同他告别,心裡已想着如何處理這墜飾。
他并不需要這東西。
相反,它會阻礙他行事。
但也要發揮它最大作用之後再合理地消失才最好。
隻是他今日恐與鐘樓的樓梯有緣無分。
在他踏上樓梯之前,已經離開的米迦勒蓦地又出現,堵在樓梯口,神情嚴肅。
“聖子,雖然很不想這樣揣測,但是……
“你,是不是喜歡路西法?”
伊勒沙代擡眸,看向眼前難得緊張的熾天使長,頗為意外。
他還當米迦勒會永遠是最遲鈍的那個。
但米迦勒複道:“我希望事實不如我所想,因為……
“路西法,他早已心有所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