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蒙蒂斯翻來覆去地把那枚耳飾看了個幾十遍。
無論他怎麼看,它同他當年所見,都是一模一樣。
阿斯蒙蒂斯感覺自己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陛下好像是說過,那個人應當是天國的……
但為什麼是聖子啊!
道理他都懂,但為什麼會是聖子呢!
明明,全天國最沒道理幫路西法的就是聖子了吧!
若說旁的天使,可能對路西法還曾有敬仰之情,一時不忍,但聖子跟他們可以說是從無交集,所謂情誼無從談起,而他的地位是由創世神賜予,就算隻為自己,他也不該背叛才對。
可是……
這枚被陛下作為憑證的耳飾,确确實實在伊勒沙代手中。
由不得他不信。
阿斯蒙蒂斯完全沒考慮過這是他從旁人手中得到的可能性。
陛下說起那段時光的神情,永遠是那麼懷念又溫柔,對那個人而言,何嘗又不是呢?
對方敢救下撒旦,就不會是瞻前顧後貪生怕死之輩,阿斯蒙蒂斯相信,他哪怕留着耳飾把這個秘密守到死,也不會交給别人。
仔細想想,若他是聖子,那一切倒是解釋得通了。
天使自是各司其職,不得擅離職守,但聖子地位超然,又向來行蹤成謎,繞是梅塔特隆和米迦勒也不會去詢問他身在何處,所以他就算消失一段時間,當真也不會有誰發現。
而且,陛下雖未說過,但阿斯蒙蒂斯能想到,他身上的暗傷必定不會那麼容易治好,放眼整個天國,能做到此事的,創世神自然是不用想,完全沒可能;拉斐爾剛被路西法設計成為擴大戰局的導火索,恐怕心裡正悔恨氣惱,也不可能;其他天使醫術平平,更不必說。
還真是隻有實力深不可測的聖子有能力做到。
别管他是為了什麼,總之,就是他。
阿斯蒙蒂斯一時說不上來自己的心情。
那一日陛下的嘲諷不甘似乎還在眼前,今日卻知,陛下的柔情思懷,亦是為他所起。
喜悲樂怒,大起大落,都牽挂于他一身。
這叫陛下日後怎麼忘得了他呢?
直到伊勒沙代從他掌中拿回耳飾,阿斯蒙蒂斯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竟然在發抖。
他相信自己的直覺,救過自己無數次的直覺,色|欲魔王的天賦本能。
眼前這位聖子,恐怕沒他們以為的那麼簡單。
看過了太多天使純真至善,轉生人間也一心隻為任務的他們,當真沒有用慣性思維去看待這位聖子嗎?
他所求,若真的隻有完成□□……
那他根本不必把這耳飾拿給他看。
直接告訴路西法不就好了?
路西法絕對不會再為難他,甚至會主動讓所有惡魔為他大開方便之門。
阿斯蒙蒂斯腦子極速運轉。
“天色不早了,再不返回城主府,城主會多想。”
阿斯蒙蒂斯還在思考間,就聽伊勒沙代一如既往溫和淡然的聲音傳來,他下意識“嗯”了一聲,随即又反應過來。
伊勒沙代怎麼還是那麼平靜?
他不該,呃,起碼激動一點嗎?
這可是撒旦陛下的救命之恩啊!
他滿腹疑惑地盯着伊勒沙代的臉,想從上面看出點不對勁。
但除了大寫的“好看”什麼都沒看出來。
長得确實是沒話說啊……
從陛下這段時間的反應來看,陛下也是挺喜歡的。
救命之恩再加上這張臉,伊勒沙代要是還進不了陛下寝殿的門,他阿斯蒙蒂斯名字倒過來寫!
……反過來想想,幸好,他沒得罪過這位。
嗯,他就知道,像他這樣有禮貌的惡魔運氣不會太差的。
阿斯蒙蒂斯笑嘻嘻地湊上前:“沒事兒,這整座城的人加起來打不過我一隻手,他要是對您不敬,保證拔了他全家老小的舌頭。”
伊勒沙代冷冷淡淡瞥他一眼。
阿斯蒙蒂斯後背一涼,讪讪道:“……不拔也行。”
能屈能伸才是好惡魔。
這位保不準什麼時候就入住萬魔殿了,不說讨不讨好,起碼不能得罪啊。
伊勒沙代知曉他的性情,并不想與他閑扯。
隻平靜道:“耳飾的事,還有勞你為我保密,尤其是對路西。”
剛想無論他說什麼都一口答應的阿斯蒙蒂斯傻眼:“啊?”
不是,你不想讓陛下知道,你拿耳飾出來給我認做什麼?
旁敲側擊地問會不會啊!
一上來就讓我确定身份,還搞這出,這是想幹什麼?
想釣着陛下也不是這麼個釣法吧?
……而且,你再不說,你信不信陛下真的能把你在人間折騰死啊!
迄今為止這些事算什麼,都隻是撒旦無聊的小消遣而已,他正經想要你命的時候,再來十個米迦勒都攔不住!
阿斯蒙蒂斯滿腔的話憋在喉嚨裡,非常想說。
伊勒沙代垂下眼,長睫下湛藍眼眸如被雲山霧罩:“我不過想知道,若沒有這些前因,他是否也會對我容情。”
阿斯蒙蒂斯一愣。
以往總是嬉笑輕浮的面容漸漸沉寂,一雙多情佻薄的眼透出些許不符外表年齡的滄桑枯朽。
他沉默了很久。
有一些刻意不去想的事,魔怔一般又在心頭盤旋。
情啊,愛啊……
什麼玩意兒。
多害人。
害死人。
哪怕貴為天國聖子,也會看不透嗎?
還是,不想看透,不願看透,就算看透,也要争上一争才甘心。
“……如果陛下問起,我不會對他撒謊。”
這已是退讓一步。
伊勒沙代輕輕颔首,眸中笑意如許:“多謝。”
日暮時分,竟突然下起雨來。
狄曼圖雅出門匆匆,沒有帶傘,正被淋了個透。
她随意躲進一片檐下,還不等擰一擰滿衣的水,就被一旁無聲無息站在花牆下的男人吓了一跳。
狄曼圖雅拍了拍心口,長出一口氣,好奇道:“你回來了呀?這些天沒瞧見你,我還以為你不再來了呢。”
她也不算完全笨,看得出來,伊勒沙代和路西法不像是一路人。
或許因緣際會,才會有同行一程的緣分,緣盡也就散了。
她覺得主動權掌握在路西法手中。
相較于她對路西法的熱情,路西法顯得冷淡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