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欽頓住,命士兵圍守在墓外,他與聽葉下墓查看。
大雨過後,墓中積水已至靴面。
二人提燈前行,墓道拱門相連,四壁繪仕女簪花彩畫,發散出一股奇異香味。愈往後行,地勢漸高,水退,石梯通往高台上一頂大漆棺材。
此乃當今太子,公子丹亡妻之棺,便是尚欽的皇嫂。這就令他為難了,提燈階上,四處查看,不到萬不得已,必不能開皇嫂之棺。
然血豆子骨碌碌滾落一地,聽葉眼神示意他:“棺中有異。”
既此,尚欽對棺行禮,卷袖開棺。皇室所用棺木,皆是金絲楠木,分量極輕。
“嚯嚯”挪開棺蓋,早已腐爛的皇嫂身穿大紅婚服平躺棺内,雙手交疊于腹前。
“面色安詳,并無異樣。”
尚欽早年遊曆在外,未曾見過這位皇嫂。檢查一番後欲蓋棺燃香祭拜,卻被聽葉攔下,她提燈細照棺壁,迎着燭火,棺内磷粉藍光,陪葬頗豐。
太子妃烏絲微亂,頭部上方放置一枝翠玉荷葉,腳下安放一朵粉紅碧玺大蓮花。
寶石制成的桃、李、杏、棗無數,金山銀山,玉石羅漢,腰側還有一顆熒光閃閃的夜明珠,百步之内,照得聽葉的頭發絲都清清楚楚。
尚欽不覺有異,難道求仙問道的小道姑,也對珠寶玉石動心?
他跟着聽葉盯着太子妃的衣料細看,皇家綢料上繡的是金絲玉珠繡,金紋牡丹穿花,腳上是鳳舞九天鞋面,婚服裙擺卻血迹斑斑!
按照國朝入殓儀制,太子妃何須葬得如此草率?
聽葉示意他後退幾步,一張血符即觸棺内人的發絲時,女鬼嚯然睜眼!似塵沙揚面!聽葉後退一步,大風刮過她手上血符,提燈熄滅。
“聽葉!”
尚欽于一片漆黑中拔劍追來,墓道中,道姑與鬼影交鋒的青光長劍,在岩壁“刺啦”出火花。
火符燒亮後,聽葉結印,一掌将鬼影拍穿墓牆。一陣“乒乒乓乓”聲過後,火符燃燼,青影挽劍追去,随之厲鬼嘶喊,墓中瞬亮。
聽葉捏着火折子,冷道:“就是她。”
尚欽滿頭虛汗,俊朗面龐在火光下半陰半明,與此同時,墓外傳來一陣轟塌哀嚎聲。
“快!”他拉着聽葉往外沖,二人黃沙滿面鑽出墓地時,墓外人仰馬翻,遍地哀嚎。一聲巨響過後,身後太子妃陵轟然坍塌。
“殿下!方才一紅衣女鬼遊出墓穴,殺傷我等!轟塌太子妃陵,奔山野中去!”
聽葉抖抖身上灰土,長劍化青阙扇,挂回腰間,尚欽問她:“有何見解,如何捉鬼?”
她一言不發,仙氣凜然,遁入山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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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下令:“此事不得外傳。”
手下士兵三緘其口,飛速修墓,忙得兩眼翻白。
但衆口铄金,太子妃陵坍塌一事,很快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人人都道,太子妃是枉死的。
當年太子大婚,迎親隊伍途徑皇城外的寰宇街,萬頭攢動,金紙漫天。
三歲小兒皆知,當今太子舉國稱贊,待人藹然寬正,有春風和氣。
君王賜婚蜀川,霍柱國霍鈞之嫡長女,霍宴清。
迎親當日,整個皇城張燈結彩,盛況空前。
太子妃鳳冠霞帔,十裡紅妝,坐于紅紗金攆中,由四匹金髻白馬拉着緩緩遊入皇城。寰宇街門戶大開,萬民歡呼,沿途繡球高抛,絹帕滿地,多少閨門想借着太子的沖天喜氣覓得夫郎。
正當太子妃起立,挽紗揮手時,一枝冷箭射出,正中金攆,驚飛白馬!将搖搖欲墜的太子妃震落金攆,被幾個蒙面飛來的黑衣人光速掠走!
動作之快,狗膽之大!萬民驚恐,怔愣間,呼聲成片!
光天化日,劫走儲君之妻!駭人聽聞!君王震怒,派軍衛全城搜索,阖京氣壓緊張的兩天後,終于在京畿郊野的一間荒廟中,找到上吊而死的太子妃。
聽到此處,尚欽将頭一捂,他從皇陵回來,就召見刑部侍郎聽他講“太子妃身隕”一案。已過兩個時辰,聽得他頭痛愈裂,攥緊雙拳。
三年,此案至今未破!實乃皇家一樁醜聞!士兵搜尋半年有餘,連京畿外的陳土都一一翻遍,兇手竟人間蒸發一般!
霍家上下,悲痛唏噓,太子也郁郁寡歡,二十有幾,至今未娶。
民間由此傳言,太子妃無福未來天子,被鬼神擄走了。
如今又傳,太子妃回來殺光寰宇街是為了複仇!兇手就藏在寰宇街上!
荒缪民謠層出不窮,若不是尚國明令禁止議論皇家私事,太子和太子妃必定會被編成話本子,在戲台上唱大戲。
尚欽揉揉眉心,揮退刑部侍郎,已是深夜。
他這幾日為查案一直住在宮外,高樓上燈籠升起,京城夜景繁華,他憑欄而望,想起今日是乞巧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