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槐樹底下挖出來的是女鬼?”
“壞了!壞了!”尚欽躍上京橋,策馬疾馳,跑進刑部密室一看!
擺在石台上的女屍不損不腐,身形完好,刑部地牢也沒有像想象中那樣血流成河。
“這具屍體确已身亡,并無屍變。”聽葉不知何時進來,靜靜站至他身後。
尚欽吓了一跳,隻覺得她腳步輕,呼吸淺,手心涼,是個不折不扣的冷人。抹了汗,苦笑道:“你不早說。”
聽葉默默繞中央石台轉悠幾圈,轉頭問他:“聞到什麼香味沒有?”
密室幽閉數日,室内充斥一股詭異刺鼻的香味。
尚欽心中一凜,怪了!這香味和太子妃墓中的奇香如出一轍!
“你可見過太子妃的真實樣貌?”
“沒有。”
小道姑沉思一會兒,扔出一個驚問:“若她才是太子妃呢?”
她早該想到,香味不是珍品奇香,也不是煉金術、長生不老術等邪方……而是防腐藥劑!
那夜,從槐樹底挖出的屍體裹挾濕泥,混合山野氣息,混淆了他們的嗅覺。現在洗去泥土,藥劑香味在密不透風的密室裡愈漸刺鼻。
“她被埋在太子妃陵墓中數年,後來被人抛屍京畿荒野,逢一場大雨沖洗山泥,為土掩蓋。”
尚欽凝眉,當年太子妃葬禮由太子一手操辦,悲恸厚葬,設壇祭奠。
莫非是他大哥不忍亡妻身歸塵土,偷用防腐禁術?所以女鬼藏身棺中,才會染上短暫的防腐藥香,經雨一沖,又即刻散去香氣?
“所以,太子妃棺椁中的女鬼是京畿亂葬崗,血蓋彩棺的主人。恰逢夜間大雨沖出彩棺,盜賊起了歹心,揭符開館後将她誤放出來?”
“沒錯。”
尚欽頭皮發麻,盯着石台上不确定身份的屍身,谧夜漸漸染上一絲恐怖氣息,案件真是越來越詭異了。
“彩棺女鬼為何偏偏占太子妃的墓穴?又為何要血洗寰宇街?她身着儲妃婚服,不是太子妃,那她是誰?”
尚欽一夜未眠,第二日在金銮大殿上,他頂着吓死人的黑眼圈,被群臣激憤推搡至殿角,靠柱瞌睡。
為議太子妃一案,群臣在金殿上吵得雞飛狗跳,唾沫橫飛。他的父皇坐在寶殿上捂額皺眉,疲倦歎息。眼見刑部與谏院的文官愈離愈近,漸有互毆架勢,忙揮來内官将兩撥人扯開,中間隔出“楚河漢界”,雙方仍叫罵不休。
刑部侍郎主張掘地三尺,徹查太子妃遇害一案!
谏院反對!
“太子妃一案,懸案三年,久無定奪,今陡然再提,寰宇街血案又牽涉其中,隻怕人心惶惶,天下大亂呐!”
“迂腐谏生!無稽之談!”,刑部侍郎一聲高喝,雙方面紅耳赤揪成一團。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一國之君氣得彈起跺腳!
朝堂上拉拉扯扯的群臣,亂如熱鍋上的螞蟻,站隊的、不站隊的都被卷了進去,撕冠扯發,鼻臉相貼。
縱觀朝堂,隻有君主的小兒子,公子澤陽背靠殿角龍柱,阖眼靜思。
君主萎靡的精神為之一震,摸摸胡須,兩眼一亮!除了太子,幸虧他還有這樣一個小兒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錯,不錯!
尚欽一覺睡到朝散,罵聲熙攘的群臣終于各回各家。他伸個懶腰,松動松動筋骨,大氣莊重的殿門一開,他想起自己很久沒去拜訪過大哥了。
于是他帶着不腐女屍的畫像到太子殿,由宮女引到後殿,他的大哥一襲白袍立在桂樹下,長身玉立,俊雅高孤,身影帶着些許落寞。
見他來了,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澤陽。”
尚欽微愣。
太子妃被害是太子的痛處,坊間傳言,太子當年還未成親時,就極其愛慕太子妃,曾經三臨蜀地去探望太子妃。
結果,世事難料。
“大哥”,尚欽行禮,一番閑聊後,拐個彎将女屍的畫像示之:“大哥可認得這畫中女子是誰?皇嫂?”
畫上女子輕绯羅裙,面容姣好,太子拿着畫像端詳,“嘶”一聲,搖搖頭:“這怎麼會是你皇嫂呢?”
“不是皇嫂?那大哥不認識畫上女子?”
太子再次搖頭,淺笑将畫還之:“澤陽,這女子是誰?你的心上人麼?确實是一位美人。”
尚欽卷畫笑道:“大哥打趣澤陽,當然不是心上人,這女子早已死了。從京畿荒墳地裡一顆槐樹底下挖出來的,衣着華麗,不爛不腐,滿京城無人認識,真是怪了。”
他轉一圈,又問:“大哥可有皇嫂的畫像?”
“哦?”這回輪到太子怔愣了,歎氣後,又搖頭:“沒有。”
“那大哥可願意畫一幅皇嫂的畫像?”
“這……好吧。”
太子派人研墨展卷,親繪一副太子妃婚服丹青,示之尚欽。
畫上太子妃明媚英目、金紋赤服,與他手中這副女屍的面貌相比,柔美不及,氣勢尤盛,竟全無相似之處。
尚欽道謝後,抱兩幅畫走出太子殿,太子仍立在桂木下,玉色花瓣擦着白袍靜靜飄落,整個人削瘦蒼白。
尚欽此舉,無異于揭人傷疤,但他的大哥公子丹俊雅端方,極擅丹青,又愛護兄弟姊妹,想必不會真的生他的氣。
從前,太子玉樹臨風,雪渡柔光。太子妃離世短短三年,太子落寞寂寥,周身平添一股陰沉之氣。尚欽勢必要查清案情,給逝去的太子妃和太子一個交代!
他策馬出宮,經官道到京畿山腳。路上百姓議論紛紛,指指點點,言他為道女所迷。他一言不聽,将馬繩系在山腳一棵貼梗海棠樹下,上山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