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夜得可怕,小道姑在茅屋門前的海棠花下練劍,青阙長劍劍氣橫掃千軍,花飛發滾,卻發洩不出她體内的寒氣。
額心紅梅隐隐結了寒霜,眸子也籠着一層寒霧,草木響動,尚欽從夜色裡鑽了出來,正好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軀。
“怎麼覺得,近日,你的寒症變嚴重了?藥也不起作用,必得新鮮血液才行?”尚欽撐着她,在腕上劃一刀,送入她咬緊的唇邊。
血液香氣沖昏腦顱,聽葉渾渾噩噩允吸他腕上的傷口,懵然看見樹枝上盤着那隻白發赤目詭笑的女鬼!
“是你——!使了什麼把戲?!”她一劍劈去,樹搖葉散,寂寂無聲。
近日,每至深夜月圓,她寒毒蝕骨,近乎穿髓!
“呵呵呵呵呵好——好——!你天生一隻小鬼,修什麼道啊?叫人笑掉大牙,道術鬼氣相沖,你志不在此,便就催生寒毒,怎麼又來怪我?我隻不過瞧午夜的月亮不夠圓,叫它陰狠一點罷了!早叫你跟我去做鬼了?”
白發女鬼在枝頭亂竄,笑得陰險張狂。聽葉劍氣亂掃,地動山搖。
卻叫驚惶的尚欽将她牽制住:“聽葉!聽葉!”他瞧不見山頭上的女鬼,隻當是聽葉心神混亂,寒毒攻心,走火入魔了。
趁亂一掌将她劈暈,放在屋中的竹床上。
“聽葉。”他握着小道姑的手,眼見她額心的梅花漸漸籠上冰霜,越來越暗,便又在腕上割出一道新口子,任鮮血滴入小道姑的口中。
這一幕叫跟蹤七皇子的眼線瞧見,要回去報給叔徽大帝。隻這細作運氣不好,回去時在山腳撞見煉藥的溫酒,叫她以為是意圖不軌的求道歹徒,給他打了一頓。
便更加存了些歹毒的報複心思,添油加醋,上報:“京畿山滿山毒蟲蛇蟻,飲血吃肉的美貌道姑勾了七皇子的魂去,讓殿下揮刀自殘,供女道蠶食。”
叔徽大帝一聽,吓得兩眼發緊。派人快馬加鞭上山搜尋,務必救回七皇子,緝拿妖女。
溫酒的毒藥丸剛收進香囊,就被一群士兵圍在了山腳,她轉着晶亮的眼睛撒一把香粉,便就迷倒一片。那群人捂着臉面在地上哀嚎,她又被新來的士兵圍堵。
溫酒隻當好玩,打架她從未輸過,撒一把香粉便可輕松開溜。但今日,她有意想試一下自己毒藥的殺傷力,扔一粒黢黑的藥丸進土中,漫開褐黃色的滾滾濃煙,一直漫延到山頂,驚醒了守在小道姑床前的尚欽。
他提劍趕到山腳一看,隻見滿地翻滾的尚國士兵。
溫酒自然是拍拍手走了,小道姑醒來都找不到她。
這夜,廬府官邸的兩道影子在牆角堆疊,來福拖着廬墨往上爬,眉毛蹙着,死了老娘般:“公子,老爺昨日才罰你禁閉,說你再爬牆出去,就打折你的腿!”
廬墨拼命往牆頭上蹬,吃力道:“是打折我們兩個!來福!用力啊!來福!”
來福冒汗咬牙,死命往上一巅,馱着的人帶包袱,“哎呦!”一聲,栽倒在牆外頭。
“公子,你沒事吧?!”來福貼着牆根聽動靜,牆外頭的人捂着屁股扶牆起來哀嚎,饒是一番激動意味:“沒事!沒事!我走了!來福!”
這幾日,溫酒混在京中最熱鬧處喝酒,告示張貼幾日,愣是沒有士兵注意到她。
她也不急着回去,隻怕聽葉要訓她。常與溜出家來的、背着金包銀包的廬墨厮混,大膽到夜裡翻進廬府玩耍。
銀鍊夜夜擊響,若有若無的紫螢光常在宅院間飛舞,時時伴着女嬰啼笑聲。廬夫人以為宅中鬧鬼,自家兒子隻怕是鬼上身了?
日夜哭求盧尚書請個道士回來做法,這廬尚書本就日日上朝,與刑部侍郎詭辯鬥法,一腦門子官司。央不住夫人哭求,頭痛欲裂,老眼昏花,重金請回一位江湖道士。
乃叫:牝林。
這牝林二十出頭,生得俊而立,眉心一抹雞冠紅痕,湖水青灰道袍,金漆描紅手杖,不知修的何方釋道,哪家法術,不倫不類。
叮叮啷當一進門,轉一圈,布一個陣法。隻待這夜,月閑風高,廬墨和來福被幾個家丁摁壓在地,五花大綁,口塞白布“嗚嗚嗯咽。”
一旁的廬夫人痛心疾首,頗有不忍,囑咐手下人手腳輕重。掩淚泣道:“我的兒,你如今病雖好了,卻瘋瘋癫癫,不成體統,為娘的就是拼命,也要給你驅了這妖邪。”
廬墨幹瞪着眼“嗚嗚”搖頭,見自家屋裡走出一位年輕道人,廬夫人對他頗為敬重,連連行禮:“麻煩您了,仙師,一定要保住犬子性命,廬府上下,不勝感激。”
廬墨“嗷嗚”一聲,眼一翻,差點氣将過去。隻消一刻,寒風瑟瑟,廬府上下靜得出奇,家丁手持符劍藏在暗處拭目靜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