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欽的六姐頌甯公主乃京畿第一才女,嗜賭書潑茶,好牌九骰子。
前些日子在賭坊裡一擲千金,又寫了幾篇話本子,正是新任君王尚欽過往莺莺瀝瀝的情史。這下一傳十,十傳百,添油加醋,各色唱曲,花樣百出!
尚欽坐在内殿台階上,看着叫人搜羅來的、堆積成山的話本子,歎口氣。
他父皇和母後一共孕有四子三女,如今大哥公子丹幽禁銅雀台,成日賞花練劍。二哥公子長奇遠戍邊疆,三哥公子覺之放浪形骸。
尚欽登基三月有餘,未見過他三哥一面。且聽說他三哥前不久迷上一個擅筝的樂伎,視若掌中寶,着宮人布置,大張旗鼓地要與她成親。
此言一出,他四皇姐金城公主也吵着要娶親。
“怪事!”尚欽多嘴問了一句。才知,她四皇姐要娶的,是刑部侍郎沈長郡的小兒子,沈木郎。他氣不打一處來,偏偏金城公主橫行霸道,揚言要八擡大轎,十裡紅妝将沈木郎娶進宮!!!
尚欽:“……”
刑部侍郎坐不住了!每日上朝汗如雨下,周圍同僚紛紛與他道喜:“令郎果然好相貌啊!能入金城公主的眼,真是他八輩子修來的好福氣啊!恭喜恭喜啦!沈大人!您要父憑子貴,平步青雲啦!”
“呸——!”刑部侍郎平日繃着一張老臉,剛正不阿,此刻心裡也要大大地呸一聲!恨不得借着身高将唾沫唾在對方腦門上三百次!三百次!!!
禮部的官員也坐不住了,擡着賬簿,打着算盤,滿頭大汗,委婉地向尚欽表示:“這這這……三殿下和四殿下的婚事倘若一同舉辦的話,隻怕國庫空虛啊。”
簡而言之,就是:“這兩位太不像話啦!太鋪張浪費啦!您趕緊管一管吧!沒錢啦!!!”
尚欽不治國不知道皇帝難做,錢就是頭等難題,等衆官退朝後,他冥思苦想,算了一筆賬。
除去他三哥四姐的婚事、修治河道的費用、軍隊的糧饷、官吏的薪水、他五皇姐長年纏綿病榻的醫藥費、六皇姐進賭場的錢……得出結論是:尚國要破産啦。。。
後半夜,他想出一個法子,在尚國西北疆域有座煤山,窮山惡水,野鬼常年作祟,朝廷每年都要派重兵把守鎮壓,但此山底下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礦石。尚欽想了又想,決定下旨開采煤山。
當天上朝,他将此事一提,果然群臣激憤,罵聲一片。尚欽高坐在寶座上重重捂着眉心,白底金絲團龍紋的朝服穿在他身上,少年氣盛、威風凜凜中又透幾分溫潤清隽。
“衆愛卿誰願帶頭開采煤山?”他的聲音從金殿上方穩穩傳下來,底下嚣聲漸消,鴉雀無聲。
大家都在找平日不怕死的刑部侍郎沈長郡,各位大臣幾十雙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人群裡亂掃,終于掃到被擠到角落裡的刑部侍郎沈長郡。
尚欽在高堂之上問:“刑部侍郎沈長郡何在?”問了三遍,他都無所應答,直到擠到他身邊的盧尚書用手一戳,沈長郡猛地一擡頭,吓得衆臣及尚欽深吸一口氣。
“沈愛卿這是何故?”尚欽遠遠盯着沈長郡那張青黑的臉孔,眼睑下兩抹烏青,俨然沒了往日臣子的威風。想來是他終日操心小兒子沈木郎的婚事,多夜未眠了。
尚欽隐隐歎氣,他拿他四皇姐沒辦法,金城公主說娶就娶,聘禮昨夜連夜運到京城沈府。馬車、牛車、軍隊扈從運了整整一夜,占得沈家屋裡屋外,前院後院,無地落腳。沈家一家人到現在都沒騰挪開,大清早坐在聘禮箱上開擺了謝禮宴席。
尚欽感受到刑部侍郎那“自家好好的白菜被豬拱了,請陛下明鑒!”的深沉無奈的目光,平靜道:“聽聞刑部侍郎幼子婚事将近,府中有喜,不便遣調,既如此……”
憂愁人選的尚欽手一移,眼一瞟,正看到靠柱而立的許久不曾上朝的、他的三哥:公子覺之。
尚欽唇角翹起來:“三哥,就你了。”
“臣等靜候三皇子凱旋!”
群臣支持聲中,他三哥被吵醒,微微睜開眼睛,舉手投足頗為慵懶:“額?什麼?”
近日傳聞:三皇子欲娶的那位樂女深夜跳窗而逃,他帶兵在京城搜刮三天三夜未合眼。百姓議論紛紛,聯名告他擾民,官府接了這樣一紙罪狀,笑掉大牙。
不知怎地,那狀紙最終落到尚欽手裡。
待退朝,尚欽在後殿将狀紙一攤:“三哥,你認還是不認?”
公子覺之将朝服一褪,一襲暗藍華服,領口微敞,露出裡面雪白的中衣。他整個人就那麼靠于殿角捧杯牛飲,臨了笑了笑:“認,怎麼不認?這些酒家,我找個人,他們就來告我,看來是不想在京城待了?”說着,酒杯墜地,他醉倒在地上。
尚欽斂眉不快,将他搖起來:“三哥!”
他三哥向來放浪形骸,這回居然大費周章找個女子,鬧得民生不安。不知那女子何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