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門劉家出發,到夫子廟附近的百花樓所在,幾乎要跨過半座金陵城。
蘇雲繞中午吃完肥腸米線,早早就推着裝了鹵肉的獨輪車出發了,頭臉裹得密密實實,依舊是那副灰撲撲的打扮。
金陵三月,氣候十分怡人。
醉人的暖風中,梨花似雪潇潇落,青草搖擺如雲煙,春在秦淮兩岸邊。
熙來攘往的畫舫遊船作景,宛轉悠揚的評書琴瑟當音,不分大小的角兒在這繁華錦繡裡輪番出場,譜寫了一本《金陵夢華錄》。
蘇雲繞隻是最不起眼的市井小民之一,為了不惹麻煩,也不去車馬大道上晃悠,隻沿着窄巷小路,走了快有大半個時辰,才終于到百花樓側門後巷裡。
他敲了敲側門,裡面出來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管事麽麽,其容貌不俗,眉眼之間帶着幾分針對天下所有男子的疏離與冷淡,不過對樓裡的姑娘倒是心軟得很,本名叫作魏琴,樓裡的姑娘都叫她琴姨。
魏麽麽隻大概點了一下竹筐裡的鹵肉分量,叫小丫鬟将鹵肉搬了進去,付了銀錢之後,便要打發蘇雲繞離開。
見側門就要關上,蘇雲繞趕緊用手擋住門扉,客氣笑道:“魏麽麽,不知道柳大娘子在不在樓裡,在下有要事相商,您看能不能……”
“不能!”
魏麽麽冷了臉,罵道:“這鹵肉買賣你不想做了就直說,小小年紀不學好,鬼迷心竅的登徒子,柳大娘子也是你想見就見的,趕緊滾!”
魏琴罵完,“啪”地一聲将門重重關上!險些碰了蘇雲繞一鼻子的血。
蘇雲繞就跟被吓了一跳的貓兒似的,蹦跶着往後退了好幾步,龇牙咧嘴地輕聲抱怨道:“啧,琴姨這性子,真是不好說話啊。”
怪隻怪自己馬甲穿得太嚴,百花樓裡除了柳大娘子之外,就沒有人知道既會編舞編曲,又能登台奪魁的“鳳舞姑娘”,與平日裡的送鹵肉小哥兒,竟然是同一人。
蘇雲繞無法可想,又不敢暴露身份,隻能推着獨輪車往巷子口走,想着實在不行,等到日落之後,還是得換身裝扮,再來百花樓一趟。
明日就是三月十五,蘇雲繞要是不登台的話,必須得早點兒跟柳大娘子商量一聲才行,别到時候連個替換的方案都沒有。
西斜的暖陽将巷子口拉得老長,蘇雲繞推着車,踢踢踏踏地往外走,回去一趟,待會兒還得再來,然後又回去,反反複複一折騰,要多走二十多裡路呢,真是要走死個人喲,等哥有錢了,一定要買一輛四蹄兒的代步工具!
蘇雲繞四蹄兒的代步工具還沒有着落,才剛走近巷子口,倒是被一輛棗紅馬的烏木頂四角垂絲馬車給堵了個嚴嚴實實。
秦淮繁花迷春燕,最美卻是柳如煙。
踩着杌凳從馬車緩緩而下的絕色美人,便是二十多年前的秦淮花魁柳如煙,如今也是百花樓的老鸨子。
她不許樓裡的姑娘喚她媽媽,因此認識的人都稱呼其為柳大娘子。
歲月對美人總是多有眷顧,四十歲左右的柳大娘子腰肢依然纖細,胸脯玲珑,臀圓腿長,蓮步輕挪時,身姿搖曳似靈蛇煙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