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的房屋購買日期和存款單。
将電子版全部歸集到特定的文檔中,季禾盯着電腦的那一界面略有失神。
那晚收到的手拼城堡恍然和這一幕重疊起來,不自覺的恍惚。
“你戶口裡才這麼點錢?”
喬遇正好瞥見季禾的電腦界面。
季禾看她一眼,對方瞬間明白。
季禾手裡的資産不少,但都被蘇瑜音設在了信托裡,她如今私人賬戶裡的錢隻夠買下美國的那棟公寓和用作存款證明。
“做申請、辦手續,原來我離開了季家,什麼也不是。”她笑着開玩笑道,“你說…我要是留下來怎麼樣?”
一句‘不怎麼樣’近在唇邊,喬遇瞧見季禾的神情,換上嚴肅表情,問:
“你認真的?”
“我們學校的研究生也不錯。”
“你花了這麼多的精力來準備申請,好不容易拿到了offer,你現在告訴我——你想留下來?”
那天在S大禮堂,季禾收到的不是什麼垃圾郵件,而是nyu的offer。
喬遇覺得難以置信。
不單純是因為這件事本身,而是她明白,季禾有多想離開,離開去過自己的人生。
季禾沒因她的質問而生氣,笑了下,反倒很冷靜:“你知道嗎?我這個人,一直沒什麼很喜歡的東西。直到我意識到自己未來能終身和法律相伴,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熱愛。可是現在——”
“在另一個人的身上,我再次感受到了同樣的情緒。”
喬遇腦子閃過一張臉,瞬間明白她說的是誰。
心情複雜難辨。
沒想到他對季禾的影響如此大,可再一想起兩人這段時日發生的一切,又不覺得意外了……
嘴唇微動,勸說的話也不知如何說。
季禾看出她的為難,抿唇笑着安慰她說‘沒什麼’。
可垂眸的瞬間,眸中難掩複雜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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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的市中心,車逐漸駛離喧嚣,進入了一處四合院。
身旁的人脊背繃直,透着認真的緊張感。
見狀,季禾心頭的那絲擔憂反倒消失不見。
調侃道:“不用擔心,徐爺爺他不吃人的。”
“有些意外,你願意帶我來見他。”
“徐爺爺是很重要的親人,今天帶你來見他…也很重要。”
黑色的單向玻璃沒留一絲縫隙,車内的光線明明暗暗。看着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季禾有心轉移話題。
“對了,你的學校選的怎麼樣了?”
想起原本為他搜集的有關音樂學院的完整資料,因為蘇瑜音那天的突然出現被打亂。
和那串手钏一般,沒有合适的時機,至今還被放在抽屜裡……
“我、”
開門的動靜打斷了陸時延的話。
霎時春光乍洩,這兒的環境極好。
由上世紀某權貴的四合院改成的私房菜,不對外開放。
行至最深處,包廂門被推開。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氣場威嚴,看見季禾時目光變得慈愛,對站在她身邊的少年——
态度雖也和緩,卻也不掩飾打量。
一種不帶惡意,而是長輩對晚輩的挑剔。
“過來坐。”
陸時延沒有換上那次晚宴李韻容給他準備的西裝,穿着自己的衣服,清正挺拔。
和骨子裡矜傲的季禾,看起來不般配,卻莫名合稱。
徐震宇有意冷淡陸時延,可架不住季禾三兩句話離不開他。
心中知曉季禾此番帶他來見自己的目的,老爺子面上不動聲色,閑聊開口:
“聽小禾說,你馬上就高考了,怎麼樣,學校選好了嗎?”
在車上被打斷的話題被重新提起,陸時延看了季禾一眼:“上S大沒有問題。”
“直接出國如何?”
二人的打算一前一後說出,三人皆是一怔。
都偏離了彼此的預計。
季禾驚訝陸時延的這個決定,不明白老爺子忽然轉變的态度。
陸時延不明白徐老為什麼突然提起出國。
他确信自己在季禾的臉上看見了同樣的驚訝……
猶豫片刻,他搖頭,還是實話實說:“我沒有出國的打算。”
就算去掉一切外部因素,陸時延也從未有過出國留學的想法。奶奶年紀大了,他想照顧好她。
饒是迅速調整好神态,在聽見這句肯定的回答時,季禾的心還是難以避免地下沉。
徐震宇的餘光掃過季禾拿着空茶杯喝水的失神樣子,暗地裡搖頭。繼而大笑着略過了這個話題,不再提想讓陸時延出國留學的事。
“你知道她當初為什麼學法律嗎?”徐震宇忽而問他。
就算不念商科,也還有經濟和藝術,季禾卻出人意料地學了法律。更因着蘇識的關系,當年蘇瑜音很是不滿意。
陸時延想起前些日子,季禾的疲憊。接手處理公司的事務同時,也不願意放下實習的案件。
他隐約知道,為弱勢群體的人權與尊重而發聲,她接手的是别人眼中沒絲毫回報率的案子。
“做援助律師充滿了意義感,我認為,這份意義對她來說是相互的。”
霧裡看花,有一層關鍵陸時延始終抓不住。
正如他不明白,季禾永遠不會回頭,堅定走向自己的人生規劃,做一名無國界援助律師。
他的話中甚至還透着驕傲,認同且支持。
蜷住衣擺的手用力到發白,就在季禾快不顧一切告訴他真相——
自己沒他想的那麼高尚。甚至擺脫痛苦,即将逃離出國。
徐震宇看出了她的不對勁,順着陸時延的話茬接下去。随後故意找了個理由,将人支了出去。
“後悔選擇離開了?”
人幾乎是剛離開,那股子氣便卸了下去,季禾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他不應該遇上我這種人的。”
從一開始不懷好意地招惹,到如今的局面失控。季禾從未感到這般的後悔與愧疚,把陸時延拽進自己的世界,再把他推出去……
“就這麼喜歡他?”見她哭得難過,徐震宇心疼不忍。
良久的靜默中,季禾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擡眼望着老爺子,眼仍紅紅的:
“您會幫我的,對嗎?”
季禾的留學申請及後續資料都是由老爺子一手包辦的,不讓任何人知道。
可徐震宇清楚,季禾的這句幫,不是指的她自己。
“你出國留學,和那小子有什麼幹系。”
他給出了保證——
等她離開,季家的火燒不到陸時延的身上。
今天季禾之所以帶陸時延來見徐震宇,為的也不過是這個目的。
“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去到美國,這邊勢必會斷掉你一切的經濟交往。”徐震宇慈愛疼她,也隻能直白告訴她這個現實:“縱使我再疼你,有的事徐爺爺也不能插手。”
這些年來蘇瑜音行事越發偏執,季家的人重利。等他們發現季禾離開,勢必又會鬧出一番事來。
季禾心裡清楚後果,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比起留在那兒,我情願一無所有。”
那天向喬遇提起,留下在S大繼續讀研。不可否認,那是因為她的心曾被動搖……
可季禾清醒的知道,也僅僅隻會有動搖。
車窗半降,陽光灑進來。
少年的臉頰被鍍上一層柔和的光,像是恍惚又不真實的存在。
季禾心下忽然覺得很遺憾,有很多沒來得及送出的東西,大概永遠沒機會給他了。
想起那張邀請函,季禾心念一動,
“下周一中的成人禮,我應該有時間。”
一中的傳統,每年高考的前一周都會為高三生舉辦一場成人禮。學校會把邀請函發給學生,可以請自己的親人或者朋友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