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視線略擡,朝對面的人看過去。
季禾的情緒自始至終都變得很平淡,仿佛隻是無意中接到的一通電話,聽了個笑話。
随着電話那頭靜寂過後陡然響起的什麼東西被砸碎的聲音,她挂斷了電話,然後繼續手上切水果的動作。
饒是作為外人兼之知情者旁觀的馮元,也對那些話心寒。可對面的季禾……
就在他以為她是真的不在乎的時候:
女人的手被鋒利的水果刀割破。
很長且深的口子縱橫連在季禾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上,幾乎深得看得見骨頭,血霎時就流出來了。滴落在芭樂粉色的果肉上,詭異得很。
“靠!”馮元給吓了一跳。
他驚慌照季禾的指使找了條消毒毛巾摁住她的傷口,“口子太深了,我送你去醫院!”
季禾輕輕悶出一聲“嗯”,在等馮元拿鑰匙的功夫眼睛盯着島台上的一片狼藉。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腦袋就是空空的。
季禾心髒某處隐晦的看不見的地方其實一直有一個大口子,遭受得多了,是很少會有感覺的麻木。
但現在,她低頭看着慢慢滲透雪白毛巾的鮮血,痛感來得很遲鈍……
兩道傷口都在指背上,又深,醫生說可能會留下傷口,但技術發達,後續也是能消除的。
聞言季禾沒吭聲。
空寂的走廊裡都是消毒藥水的味道,馮元在外面等季禾,看了又看季禾包紮好的傷口,心下剛微微松了一口氣。
便聽見她淡漠的作出決定:
“那些資料和名單我會交給你,”
停頓了一下,季禾擡起頭,目光直直看着前面雪白的牆壁,眼神逐漸聚集,繼而變得堅定淡漠,不會再有一絲的猶豫:“底線之上,徹底做空季氏。”
大概一個小時前馮元還會勸季禾幾句。
男人側頭,目光落在女人漂亮得有些虛幻的側臉上,視線下移,看見那隻被紗布包裹起來的手,又想起那大片大片的鮮血。
他如實說道:“就算成功或許能讓季氏元氣大傷,但不一定能達到你想要的效果。”
畢竟季氏的底蘊擺在那兒,即便這兩代的掌權人不行,也不是輕易能弄垮的。
何況就算當年季禾轉讓出去大半股份,可手裡握着各類季氏的資産仍是不容小觑,更何況這些年她私下收購和吞并的那些……馮元不由想起當年季禾找上自己的時候。
馮元是一名投機者,從華爾街底層爬升至高位,為不少權貴聚斂了巨額财富,是一把很好用的刀。得罪的人也多,兩年前牽扯進一起國際商業案件,作為背鍋的,當年沒幾個願意得罪人沾手馮元的案子。
他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季禾。
一個美貌,年輕,政法圈耀眼的新星,這是那個時候他對她的印象。
後來馮元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她說她能幫他脫離困境,代價是在季禾需要的時候用他這把刀剜掉一根毒刺。
“我有辦法幫你出來,也能送你進去。”就算是需要人幫助,季禾口吻也并不友善,馮元記得那天法庭外的陽光很好,她的嗓音卻冷寒不帶一絲溫度。
“繼續保持,像瘋狗那樣,咬住他們,然後吃掉他們——”
同樣的話,隔着兩年的光陰,一次不差地再次在馮元的耳畔響起。
二人的目光對視。
馮元笑了,“你才是比我還瘋。”
他靠回冷冰冰的座椅上,想到這位瘋瘋的大小姐從昨天起在網上被人罵得可不輕,有心關懷兩句,但這種話不适合兩人。
于是他說道,陰恻恻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季,你最讨厭誰?”
隻要季禾下一秒說出個名字,馮元就能盯死了玩兒對方。季禾的眉頭微微蹙了一下,她半是警告半是提醒:“别把目光放在那些人身上,不值得。季氏底下就是潭污水爛水,有些事我安排了專門的律師去做。”
“我以為你會想親自動手。”
馮元表示詫異。
季禾嗤笑,“我隻是不舒服,那些人吃相太難看,得了好處還想把桌子砸了。事情不是這麼算的。我無所謂他們讨厭我,反正我也不喜歡他們,但算計我就一定要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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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關處理有一個黃金二十四小時。
有關陸時延的新聞是昨天接近傍晚的時候出來的,現在距離黃金公關時間已經過去十幾個小時。輿論不斷發酵,陸時延的私生活和工作都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季禾隻要打開社交平台,飄出來一大片罵她的。
可想而知陸時延的情況隻會更嚴重。
昨夜陸時延答應了季禾不會損害自己的利益去反擊季明松那些人,她心裡做好了拉鋸戰的準備。等季氏自顧不暇的時候,火上澆油。
偏偏手機軟件上傳來特别關注的提示:
一連好幾條。
有昨天視頻裡蹦跶得最起勁的那波人此時灰溜溜錄制了同樣的道歉視頻,意深言切,比昨天的視頻裡哭得還有真實。
有陸時延這些年還債的流水轉賬,老人贍養的紅章文件,被毆打的醫院證明……
其中,最引起軒然大波的:
——是陸時延本人出鏡錄制的退圈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