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見椿!說了多少次,不要用我的賬号随便亂接委托!”
挂着close木牌的玻璃門被人大力推開,灌入的強風撞得門框上懸挂的松果狀銅制風鈴叮咚亂響。裡見昭奈氣勢洶洶地闖進來時,裡見椿正悠閑自得地窩在櫃台後的搖椅上打盹。
這裡——香樟樹之裡——是一家完全可以用亂七八糟來形容的雜貨店。
盡管整個店内部空間并不狹小,但随意堆放在地上的書籍幾乎讓人沒地方下腳。老式搖頭落地扇反複攪拌着炎熱的空氣,胡桃木色的樓梯扶手被肆意蔓延的綠蘿纏繞,一路延伸向二樓起居室。漂亮的三花貓窩在樓梯台階上,眯起眼百無聊賴地搖着尾巴。
被稱為“伴手禮”的旅遊紀念品橫七豎八堆在貨架上,包括并不限于各種材料和款式的風鈴、漆器書簽、被裡見椿戴上墨鏡的市松人形,甚至還有一批畫着歪歪扭扭可達鴨的手工繪馬。
裡見昭奈清楚地記得剛畫完這些醜鴨子時,裡見椿的表情有多得意忘形。
他甚至還有臉在上面貼“官方直售,童叟無欺”的标簽。
總有一天會被寄律師函警告的。
她暗想。
等版權方真告上門的時候,她絕對要率先扔下裡見椿逃跑。
絕對。
躺在搖椅上的青年約莫二十多歲,身穿藍灰條紋浴衣搭黑白箭矢紋羽織。他戴着一副薄如蟬翼的黑色冰絲手套,耳垂上誇張的藍綠色羽毛耳環東倒西歪地散在兩側,臉上蓋了本書。
裡見昭奈好奇地湊近看了眼。
書名是《柏拉圖和鴨嘴獸一起去酒吧》。
她面無表情地把書拿下來。
眼前的青年身形颀長,五官精緻,白皙秀氣。他的黑發稍長,發梢懶散地搭在肩上,就算在夢中,紅潤的唇角也自然向上微翹着。
“喂,醒醒。”
裡見昭奈用書拍裡見椿的臉。
“你知道嗎,”僞裝成童話裡被喚醒的睡美人,裡見椿緩緩睜開眼,“第一個發現鴨嘴獸的科學家,以為它的嘴巴是假的。”
“哈?”
裡見昭奈懷疑這個人剛才根本就是在裝睡。
“他們試圖把鴨嘴獸的嘴巴拔下來。”
“所以呢,”裡見昭奈挑眉,“你想說什麼?”
“書籍是我身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裡見椿語調抑揚頓挫,似乎在對昭奈表達強烈譴責,“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行為就像那些笨蛋科學家。”
裡見昭奈像遇到燙手山芋般猛地把柏拉圖和鴨嘴獸甩進他的懷裡。
不要去問為什麼書會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裡見椿交流法則第一式,絕不被他的邏輯繞進去。
“那你最好給我解釋一下,”她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把手裡的文件拍在櫃台上,“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裡見椿探頭一看,隻見那是打印出來的厚厚一沓委托書。上面分别寫着“拜托了!請幫我在教學樓裡安置炸藥包”、“有償求!絕美屍體套圖”、“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快把那個嬰靈殺掉!”之類五花八門的委托。
他面不改色地收回視線,鎮定自若地扯謊:“這是耶夢加得的神罰。一定是你最近偷懶偷太多了,昭奈。”
裡見昭奈聞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明明是這個家夥趴在電腦前睡覺又沒有退賬号,用臉滾鍵盤,導緻委托數量一夜瘋漲。
幸運的是,她剛從耶夢加得線下總舵回來。素來一絲不苟的管理員小姐聽完前因後果後沉默半晌,試探着問:“要不我給你退了吧?”
不幸的是,每單倒扣兩千日元定金,香樟樹之裡的線上排名一落千丈,讓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自從跑來打工以後,經濟壓力沒有絲毫緩解的迹象,債務倒是如雪球般越滾越大。老闆是不靠譜的人類成年男性親戚,愛拖欠工資導緻員工統統跑光。而未成年女高中生在外祖母去世後急需監護人、住宅、食物和錢,于是雙方一拍即合,約法三章,打工換宿,互惠互利。
可如今昭奈卻覺得自己就像匹被騙上跑步機的馬,就算再竭盡全力奔跑也隻不過是原地打轉罷了。
“我已經把退單流程處理完了。很遺憾,耶夢加得有退單數量上限,所以剩下的這五個委托我們非接不可,”裡見昭奈從那一沓紙裡利落地抽出五張來,她殺伐果斷,毫不客氣,“還有違約金,你付。”
“那委托你來做?”
裡見椿還是那副從容不迫笑意盈盈的模樣,似乎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說的話有多過分,那張漂亮的臉上笑容誠摯得讓人想給他一拳。
“哈?”
裡見昭奈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一刻,她對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的理解邁上了一個新的台階。
“我的意思是,違約金和委托都、是、你、的。”
她一字一頓,生怕有被他鑽空子的可能。
“可那是你的賬号。”
“……”
到底是因為誰才會發生這種事啊!
裡見昭奈無語地掏出手機。
“你準備接受任務了嗎?”
裡見椿把他那顆頭發睡得亂七八糟的腦袋湊過來。
“不,”裡見昭奈冷淡地瞟了他一眼,“我在檢索如何克制殺人的沖動。”
“哎呀,不要生氣嘛。生氣會長皺紋哦,長皺紋就不漂亮了,不漂亮跑出去就會影響市容,”裡見椿單手插兜眉眼彎彎,“這不是挺有趣的,死水一潭的生活有什麼意思。”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