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定接下來的工作和生活後,裡見昭奈回了一趟神坂道。幸好眼下時值春假,她有充足的空餘時間。
她匆匆将自己的衣物、日用品和書籍打包裝箱,再到神坂道公寓管理局退租,把鑰匙還掉,用身上最後一點現金補繳了前兩個月的房租和水電。
除了神坂道,估計整個西阪和東都加起來都找不到房租如此便宜,對于交租日限制如此寬松的地方了。
現在她是真正的兩袖清風了。
裡見昭奈苦笑,倒了倒空無一物的錢包。
沒錢坐JR,她給裡見椿打了個電話,抱着大包小包蹲在路邊等他來接她。
不一會兒,一輛身材小巧的黑白色電動汽車停在她面前。
不是吧?
這麼小?
大概是她弄錯了,這可能不是裡見椿的車。
正當她龇牙咧嘴地提溜着一家一當準備挪窩讓路時,小車的車窗緩緩搖下,戴着淺茶色飛行員墨鏡的裡見椿一擡下巴,頸側的藍綠色羽毛耳墜搖得花枝亂顫,他示意她上車。
“來,把行李都放車上。”
不,雖然她東西不算多,但這輛車怎麼看都完全裝不下吧?
她開始冒汗。
裡見椿掀開後備箱,把她的包裹全都扔進去。果不其然,裝到最後,還剩三個包裹塞不下。
“要不我抱着坐在車上?或者稍微擠一擠應該還能省出一些空間。”
裡見昭奈思忖着可行性強的方案。
“不用。”
隻見裡見椿自信滿滿地關上了後備箱的門,泰然自若地開始把她的行李往車頂上扔。
“等一下,”裡見昭奈大驚失色,扯住他浴衣的袖子想要阻止他,“你在幹什麼啊?”
“把行李放到車上啊?”
裡見椿奇怪地看她一眼,似乎對她的大驚小怪很是不解。
“啊?”
車頂……也可以算車上的嗎?
裡見昭奈大受震撼。
“安心吧,我的斯雷普尼爾可是很強壯的。”
裡見椿大方地寬慰她,依舊自信滿滿。
斯雷普尼爾?北歐神話?不管怎麼看那都隻是一輛普通老頭樂而已啊!
“我不是在擔心這個……”
裡見昭奈欲哭無淚。
她感受到了,她現在明顯感受到了,她的小叔父,她未來的監護人、老闆、舍友兼房東——裡見椿,他的思維明顯異于常人。
去香樟樹之裡求助,然後答應這份工作邀請真的是正确的決定嗎?
面對裡見椿這個萬裡挑一的不穩定因素,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對自己的直覺判斷産生了不安的搖搖欲墜感。
“說什麼呢,趕緊上來,”裡見椿率先上車,他上下打量了昭奈一番,歎道,“你看你這孩子,都沒來得及換衣服就到處跑。傷口呢,也沒處理吧?”
……他進入長輩的角色倒是蠻快的。
盡管内心已經把這位不靠譜的監護人吐槽了一千八百遍,但在不甚熟悉的人面前,裡見昭奈仍舊保持着适度的沉默。
在她的堅持下,最終還是抱着兩個包裹坐上了副駕駛座,剩下一個則在裡見椿的堅持下自由地躺在車頂吹風。
碩大的行李将少女的身形幾乎徹底吞沒,從裡見椿的角度看去,仿佛自己正準備和行走的包裹一起回家。
原來今天他是快遞員。
他這麼想着,心情輕快起來。
黑白色電動車馳騁在柏油馬路上,不知是否因為負荷過重,行駛過程中搖搖晃晃。裡見昭奈因為車頂那袋毫無庇護的行李,一路都在提心吊膽。在經曆不知道第幾次颠簸後,主神的坐騎發出一聲尖銳的悲鳴,發動機徹底偃旗息鼓。
“我去看看。”
裡見椿推門下車。
裡見昭奈面無表情,内心飄過悲涼的“完蛋了”三個大字。
不一會兒,裡見椿敲了敲她這邊的車窗,罕見地露出一個有些羞赧的笑容。
“斯雷普尼爾平時與我南征北戰,甚為勞累。今日勉強出征,實乃……”
“說人話。”
“車抛錨了,你能下來和我一起推一下嗎?”
裡見昭奈二話不說開門下車。
好消息,車頂那袋行李安然無恙,終于可以和其他行李彙合,一同被暫時安置到路旁。
壞消息,在落日熔金的街道上,青年與少女的影子被拖長。兩人一前一後,試着把抛錨在上坡路的斯雷普尼爾推到道邊。
滿頭銀發的路人婆婆見狀捂嘴,驚歎道:“哎呀,這可真是辛苦呢。”
确實辛苦。
裡見昭奈聞言擡頭,雙眼無神地點點頭。
超級辛苦。
“我說,”裡見昭奈累得氣喘籲籲,處在爆發的臨界點,她用理智按捺住胸腔裡翻湧的燥意,“你就不能給拖車公司打個電話嗎?”
“對哦,”裡見椿如夢方醒,“差點忘了,幸好有你在。不過就算叫拖車公司,也得先把車安置好才行。”
“……”
可以殺人嗎?
她一邊幻想着“神坂道驚現年輕無名男屍”的新聞頭條,一邊加大力氣推了一把不争氣的斯雷普尼爾。
“好了,停在這裡應該就安全了。”
男屍預備役終于滿意地發出了停下的指令。
四月初春的天氣,乍暖還寒,裡見昭奈穿着單薄的破爛睡衣,帶着一身擦傷,硬是被熱得渾身是汗。時近傍晚,暮色四合,明明上午才下過雨,絢爛的晚霞卻如期而至。柔和的夕照穿透雲層垂落金輝,映亮名為光的通路。
她回到最初的原點,再次抱着大包小包蹲在路邊等車。
不同的是,這一次多了一個一起等車的人。
“真美啊,達爾文效應。”
裡見椿坐在昭奈旁邊搖頭晃腦,發出亂七八糟的喟歎。
“是丁達爾效應。”
裡見昭奈推了推眼鏡,無奈地糾正。
“等拖車來了之後,我們去坐JR怎麼樣?”
裡見椿興高采烈,似乎無論人生發生什麼事,都會讓他感到有趣至極。
“那個,”裡見昭奈體力快要見底,一想到還要抱着行李在JR上晃一個小時才能抵達目的地,心底就有某種東西輕輕地碎掉了,她試探道,“能不能打車?”
“哎呀,”裡見椿撓撓頭,“可以是可以,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