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欲眠未眠,澗底清澈的溪水淙淙流淌,水面上裸露着被沖刷光滑的岩石汀步,偶有晚歸遊人稀稀拉拉下山。四野寂寂,裡見椿走在前面開路,清涼的晚風吹過他散在肩頭的黑發。
“請等一下。”
他輕盈躍上一塊岩石,突然說。
“嗯?”
裡見昭奈停住腳步。
“請等一下。”
他重複了一遍。
“哈?”
裡見昭奈皺眉,正要無視他徑直從橋上走過,就聽見裡見椿在一旁自顧自說:“如果聽見山裡有人這樣呼喚你,千萬不要回答。”
“……”
“嗯?怎麼不說話了?”
“不是你說‘千萬不要回答’的嗎?”
裡見昭奈扶額。
“昭奈,你聽說過麼,”裡見椿幽幽開口,“傳說在印度洋東北部一個名為法屬希卡提特的小島上,至今延續着流傳近千年的原始崇拜。
“淳樸的島民相信隻要向海神祈禱就能獲得庇佑,他們每三年舉行一次盛大的祭祀儀式,以求風調雨順。可就在二十世紀初舉行儀式時,卻發生了一場集體中邪。
“起因是祭祀開始的前夜,扮演海神的舞者被人發現全家在家中一同自殺。”
裡見椿的聲音又輕又緩,飄進風中。
“後來呢?”
裡見昭奈忍不住追問。
“盡管失去了領舞,但祭祀依舊照常開展了。但是,當天被臨時推上替代海神寶座的舞者,在翩翩起舞之時——突然緊緊扼住了自己的喉嚨。
“接下來,其餘舞者也逐漸出現相似症狀。他們癫狂地大笑、嘔吐、扼頸,直到……慢慢向大海走去,沉入海中,消失不見。
“祭祀被緊急叫停,島民認為領舞的死觸怒了海神。于是,他們将贖罪訴諸岸邊的鹦鹉螺,再抛向大海。”
“到這裡,事件逐漸平息。可三個月後,卻有人聲稱撿到了島民漂流的鹦鹉螺。”
“那他有聽到什麼嗎?”
“至于内容嘛……迄今為止,沒人知道,”裡見椿微微一笑,“不過據說那個人将鹦鹉螺中的聲音錄了下來。可就在他自己聽完後的第二天……”
“發生了什麼?”
“被人發現他們全家于家中同時集體自殺了。”
交談間,他們抵達目的地。沿街商鋪燈火通明,溫暖柔和的暖黃色燈光透出薄薄的障子,在屋畔枝葉上落下星星點點的油亮光斑。
耶夢加得舊貨調理堂内,相葉麻柳一如既往站在櫃台後打哈欠。她揉揉眼睛,擠出兩滴困淚,一擡頭看見裡見椿正掀開暖簾進來,連忙帶着幾分上班摸魚被抓包的心虛感立正招呼。
“歡迎光臨,香樟樹之裡一号機和二号機。”
裡見椿笑眯眯問:“可以改個名字嗎?每次過來都叫我們香樟樹之裡幾号機怪怪的。”
“那你想叫什麼?”
相葉麻柳歪頭。
“香樟樹之裡?Moneymaker,”裡見椿稍作思忖,一把拉過裡見昭奈,“這位就叫香樟樹之裡?Troublemaker,如何?”
“……”
裡見昭奈嘴角一抽。
還不如香樟樹之裡一号機。
她翻了個白眼,一把拍開裡見椿的爪子,打開随身的托特包将寄售物品一字排開擺在櫃台上。
相葉麻柳匆匆掃過精緻的粉紅色禮物盒。
“事件這就解決了?效率真高呢。”
“嗯哼,”裡見昭奈微微一笑,“能速戰速決當然最好。”
這就是她的做事風格。
相葉麻柳拿起封存着血線蟲與晚香玉的玻璃罐,仔細打量一會兒。
“寄售物已經收到了,請問交換标的你們選擇?”
“無特殊指定,能換什麼就換什麼,都可以。”
裡見椿微笑着回應。
裡見昭奈瞟他一眼。
看來最近他們的财務狀況還可以。
相葉麻柳點點頭,将東西收入櫃台。
“有合适的交換物會聯系你們的,通知在網站上查看就好。”
“好的。”
裡見椿正作勢準備轉身離開,裡見昭奈卻忽然想起了什麼。
“啊,”她跑回去,“麻柳姐,上次你借我的摩托車……”
“沒關系,等你有空的時候送來就行,我不着急。”
相葉麻柳大方地擺擺手。
“麻柳姐……”
裡見昭奈感動。
“原來那輛氣派的黑色摩托是相葉小姐的車,”裡見椿擠過來,表情隐約帶着幾分躍躍欲試的興奮,“我可以試試看嗎?”
“要是你能遵守交通規則的話……”
相葉麻柳委婉道。
“沒問題。”
裡見椿從善如流,把禮貌的勸誡當作爽快的應允。
“真好啊。”
裡見昭奈輕歎。
像他那樣厚臉皮,人生到底還會有什麼煩惱呢。
“話說回來,你有摩托駕照嗎?”
她試圖給裡見椿不靠譜的一時興起潑盆冷水,把話題帶回正軌。
“嗯,”裡見椿眯起眼托腮沉吟片刻,“算有吧。”
裡見昭奈啞然。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什麼叫算有吧?
算了。
她搖搖頭,揮手與相葉麻柳告别。
“你知道麼?後來那個撿到海神鹦鹉螺的人,遺産被拍出了千萬天價。”
回程路上,裡見椿神神秘秘地說。
“遺産是什麼?”
“一盤卡式錄音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