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給少将軍的。”
陳少恒愣了一瞬,目光忽然變得鋒銳,這時候送來的信?
“給我!”
“哦”林虎忙上前一步,将信奉上。
陳少恒沒猶豫,接過信直接展開,在看清信的内容後,眼神逐漸變得陰沉冰涼。他隻覺胸口有一股怒氣升騰而起,眸色晦暗,面色鐵青。拿信的手忍不住緊握,脆弱的紙張發出悉簌的響。
他竭力想要将憤怒驅散,怒火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甚至可能會變得更糟。
陳少恒閉了閉眼,終究是忍住了。他将那封被揉得皺巴巴的信重新展開,逐字逐句看過去。
展信如晤,吾友,久違矣。知汝近忙,未暇伴殿下,吾不告而迎至吾處。恐汝思之食寝難安,特來告知,殿下安好。若汝能十二時尋得吾等,可攜歸。若不然,恐兵刃相見。今已過一時矣。
最右側底下是個潦草遒勁的落名:賀蘭野。
陳少恒捏着信的手指攢得發麻,果然是賀蘭野。十幾年他逃出皇宮時,他正風寒卧榻。大病初愈後見李時安的第一面。
彼時李時安躺在榻上,燒得臉都紅彤彤的,呓語連連。
陳少恒現在想起來,心裡仍是密密麻麻的心疼。
他問:“他樣貌你可看清了?”
林虎看着自家少将軍神情幾經變化,時而陰沉,時而面無表情。這會兒臉又綠了。心裡忐忑不安,暗自琢磨着自個有沒有說錯話。陳少恒乍一問他,他茫然了片刻,才道:“沒怎麼看清楚,但是他的眉眼很深,感覺不像中原人。”林虎努力回憶,他補充道:“身高得有九尺了,很高!”
陳少恒點點頭,起身來便朝茶樓外面去,口氣冰冷,“去福鼎酒樓。”
很快他發現林虎沒跟上來,他駐足側目,方才他便發覺,林虎有事要說。
“怎麼了?”
“少将軍。”林虎埋着頭小聲道:“我還是覺得那欽不是暗探。”
自從把那欽帶到茶樓之後,他仍然覺得哪裡怪怪的,是不是太容易了?而且王大哥的話一直在心間繞,那個時候,無疾在哪?他真沒辦法回答。他竭力克制自己不能懷疑自家弟兄,但是那股念頭始終萦繞不散。
“那欽死了。”陳少恒轉過身,“你的感覺是對的。”
半響,他又問,“你認為是誰?”
他擡起頭,略淺的眼眸中,震驚、悲傷交織掙紮。那欽的死更加證明了他的直覺。茶樓之下,知曉并能進去的,皆是自家兄弟。
這次他沒有猶豫,沉痛地開口,“無疾。”
“知道了。”陳少恒道。
*
兩個時辰之後,衆人皆是一身夜行衣,将福鼎酒樓團團圍住。
福鼎酒樓是一座建在樹林中的小樓,據郭鶴仁說,是前些年一個京城的貴公子建起來的,說是将酒樓建在樹林中,要甯靜有甯靜,要格調有格調,因此要價昂貴,來這消遣的基本都是漠城富庶之流。
此時樓上樓下星星點點點着燈,人聲不絕于耳。周圍黑壓壓的樹林一襯,倒像是占山為王的土匪做派。
裡面的人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屋之外,幾乎每一棵樹幹後都隐藏着一個人。他們毫無例外,皆是一身黑色夜行衣,一動不動,簡直就像樹幹的天然附屬物,完美得融入了黑暗中。
十步開外,他們家少将軍立在福鼎酒樓門口,從頭到腳珠光寶氣。
陳少恒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跟徐陵遊家裡那架寶架有得一拼,丹青色的長袍上是以金絲銀線勾勒出的繁複雲紋圖案,腰間是一條寬大的玉帶,走起路來哐當作響,最誇裝的還是他的頭冠,純銀打造的白虎,連紋理都雕琢得細緻入微。
難道一定要打扮成這樣才能進去嗎?
陳少恒僵硬得一步一步走了進去。然後他發現他還算穿得素淨的,裡面一個二個穿得跟花孔雀一般。
他一走進去,那些花花綠綠的孔雀便紛紛回了頭,其中一個朝他走來。那是一位女子,在陳少恒眼裡簡直就是大膽的打扮。初冬時節,隻披輕紗,□□半露,真是美麗凍人。她一展玉臂攔下陳少恒。
陳少恒這才發現是個剛到他胸口的小姑娘,不過加上她頭頂的發髻便要到他下巴了。白面紅唇,加上一雙含情眼,舉手投足間盡顯風流妩媚。“這麼沒見過公子,頭一回來?”
這位姑娘不會好好說話,非要湊到陳少恒耳邊說,鼻息落到他頸間,熱熱的,陳少恒頭皮一炸,便想将她一把推開,但是手還未動便狠狠一僵,這姑娘都快依偎到他懷裡了。“你生得真俊,賞臉喝一杯?”
“姑娘自重。”
她訝異地看了一眼陳少恒,隻覺眼前這位公子怕不是腦子有問題,但是很快她便發現了端倪。
暧昧露骨的眼神一斂,眼裡泛着精明的光。她芊芊玉指攤開,“給錢,你想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