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方迎被周爸和身後之人擠在中間,撲鼻的死寂氣息暗湧,汗液砸在她的頭頂。
周爸興奮地把住對方胳膊搖晃,“我記得,你的成績是所有人中最出色的。她做不到的,你一定行!”
“我的面子,可全都靠你了,周六日。”
方迎被猛然扔在地上,她正面朝上,頂着白熾燈從淺縫中仰視兩人。
話頭落下不久,模糊的五官開始重塑。
他執語言為畫筆,在那張模糊的臉上肆意描摹。激昂的生命力迸發直出。
那張怎麼也看不清的臉像一灘被輸了鮮血的死海一樣,重獲新生。
周六日的臉躍然而上。
方迎又被拽起,隐約貼在了周六日的臉上。
她聽到周爸感歎:“多像啊,女兒。”
……
歌聲一次次循環播放,房間外的腳步聲早已被打鼾聲代替。方迎僵直的胳膊酸痛,無力地耷拉在書堆上。
從白光中重入黑暗需要适應,方迎撐起身體靠在牆上休憩幾秒,掀開眼皮重新打量起手中緊攥的書。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一本日記。方迎企圖拍掉封皮上的灰,卻被迫沾滿了手指。
那灰并無塵土味,不像是因為堆積落塵,更像是從内部生出來的。
好似葡萄上的那層白霜。
日記前面多是一些每天計劃,方迎懶得細讀,直接翻到最皺的中間。
“我又出生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我不敢和爸爸說,怕他把我送到聯邦收容局,聽說提供一個異種可以獲得五十萬新币。”
“十五天,六天,三十分鐘,七秒……頻率在不斷變快……在寫下這句話時,我的背後一直在碎裂,我又要出生了。”
“我又忘了,爸爸不喜歡錢,他隻想要一個研究生女兒……可是我壓力太大了,國邦曾經那樣對我,我從心底裡抵觸那裡。”
字迹越發潦草,墨水滿頁滿頁地浸濕紙張,接下來幾頁全部都是漆黑一片,方迎飛快翻閱着,心髒和日記一齊提了起來。
“我的一切都被國邦毀了……我的大腦……我的如果沒有結合體,如果沒有朵兒……朵兒……”
“如果我能變得再聰明點就好了,這樣我一定能考上國邦,可以堵上那些人的嘴……如果我再優秀一點……好痛,我又要出生了……”
或許是筆漏了墨,後面的字迹都被污蓋,方迎合上日記本,靠在牆上整理思緒。
剛剛她藏在書下時,應該不小心抓到了這本日記,所以以周六日的視角重走了一遍死亡後的情境。
同時,周六日拼命想隐藏的事情早就被周爸爸得知。她不僅知道女兒一直在分裂,還在女兒死後無所作為,甚至将其中一個成績最好的替代品認作周六日。
正如日記中寫的那樣,周爸爸不在乎五十萬新币,不在乎女兒是否親生,隻想要一個研究生女兒來撐面子。
她剛剛附身在周六日的屍體上,那裡白熾燈亮的足但有一絲陽光,人在鋪滿蛋殼的地闆上走過時發出咚咚聲,還有淌水的聲音。
當時她被扔在地上時壓碎了不少蛋殼,手指邊爬過外殼堅硬的多腳蟲子。
餘光中一低竄的黑影閃過,方迎眼疾手快用力捏起。那蟲子通體發白,觸角一顫一顫地向前探着,方迎彎曲手指敲敲甲殼,伴有細微的砰砰聲。
是這種蟲子沒錯,這是……書蟲?
一本,兩本,方迎不斷翻閱着書籍,沒本中都能看見這種多足蟲的身影。隻有潮濕的古老書籍才會生有書蟲,可周六日不過二戰,怎麼會有這麼多古書?
為躲避周爸爸,方迎将書打亂,她懊惱地撓撓頭,徹底把書又分類了一遍。
越是整理方迎就越是心涼,從國邦大學建立初始直至去年真題出現,每年的真題及相應參考書籍全都齊全。
周六日不是二戰,而是已經被逼着參加幾百次考研了!
從周六日的日記上來看,一開始新款周六日出生的頻率并不高,但随着周六日本體的精神越來越奔潰,幾乎每分鐘都會孵化出兩三個周六日出來。
所以别墅中才會有這麼多周六日。
方迎咬牙切齒地将日記扔向門口,卧室門猛的磕在門框上,吓得床上那團被子劇烈抽搐一瞬。
方迎大步上前将被子掀開,當面迎來一根棒球棍。她擡手将棍子扯下扔在地上,示意坐在床上發呆的林元安裹緊被子站在門口。
林元安被吓得失了魂,不敢有任何怨言,她連滾帶爬地縮在門後,眼睛直勾勾望着方迎的背影尋求安慰。
方迎走到離她最遠的那堵牆面前,不斷在邊緣摸索着,忽然她的動作停了下來。
手指用力,整面牆被方迎硬生生撕了下來,盈霧水汽撲面,眼睫上挂着的水珠輕顫。
方迎雙手緊扒牆壁,水珠落在她唇上的瞬間,洶湧激流蓬勃而出,像把壓強巨大的水槍在空中亂飛那般澆滿整間卧室。
渾身濕透的方迎擰了一把滴水的長發,目光接觸到被棉被壓倒的林元安時終于露出了笑容。
“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