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她喘息着道:“别白費力氣了，她不會聽的。她這人很固執，你們……要不放了她吧。”

她見李三跑了，也跟着往前走。

身後傳來馬蹄聲，幾乎是前後腳的跟着來。

“站住，我讓你們走了嗎？”崔臨川懷疑是自己的脾氣太好了，讓她們二人生出了錯覺。

就算他們不是敵方的間諜，就算隻是個普通的過路人。在這個緊要關頭也萬萬不能放她們走，更何況兩個女孩兒，若是落在敵國那些軍隊的手裡，下場有多凄慘就不必多想了。

她騎着馬快速的向前奔去，眉目冷然，加上一張攝人心魂的臉，還有臉上濺上的血，霎時，就像是昆侖山中西王母座下掌管刑罰的神祗。

她縱馬從高空降落，跨過溝渠，那一瞬間李幺妹覺得危險的氣息讓她僵住。

崔臨川的長槍尖挑着李幺妹的發髻，發絲斷裂的聲響混着馬蹄踏碎枯葉的脆響。

少年趴在地上，背上的屍體被箭矢剮蹭，腐肉黏在她沾滿草屑的衣領上，引來成群蚊蚋盤旋。

“再跑就挑斷你手筋。”崔臨川翻身下馬，靴底碾過李幺妹流血的小腿，“千國軍營不收死人，更不收瘋子。”

她用槍杆撬開少年緊攥屍體的手指，卻在觸到那具腐屍手腕時猛地收手——皮膚下竟有微弱的脈動，像瀕死的蟬翼在振顫。

“現在正是戰事吃緊的時候。雲國軍隊和千國軍隊在這裡打仗，你們兩個小子。要是跑出去了，怕是被馬蹄踏成碎肉，不想死就跟我走，走你們也走不了，我是萬萬不能放你們走的。”崔臨川居高臨下的再次強調。

熹微突然笑出聲，倚着斷樹擦去臉上血污：“崔将軍沒見過‘活死人’？”她扯開腐屍的衣襟，露出心口一道泛着金芒的傷疤，“六百年前雲國秘術‘借屍’，中術者死而不僵，需以血親心頭血溫養才能複原。”

“你胡說！她不是活死人！”李幺妹突然暴起咬住崔臨川的手腕，腥臭的涎水混着血水滲進甲胄縫隙：“她是葉無羁！是我從三百年後帶來的！”

“三百年後？你怕不是瘋了。”熹微有些無語，眉毛豎起，殺意浮現。

遠處傳來号角聲，千國騎兵的方陣踏碎晨霧。

崔臨川看着李幺妹，她猛地拽起少年，長槍指向遠處山坳裡若隐若現的琉璃頂：“這口音聽起來就不像千國人。那座離恨宮見過麼？六百年前雲國太子妃的梳妝樓，現在是我千國的刑場。”

“如果我查出來你們是雲國細作，本将軍會在離恨宮一刀一刀活剮了你們兩個。”

李幺妹打着哆嗦順着槍尖望去，琉璃頂在陽光下折射出詭異的紫光，像極了葉無羁臨死前瞳孔裡的妖異光芒。

熹微眼珠子一轉，想起來這具屍體擁有的縮地成寸這樣的法術，如果還擁有扭轉時空，甚至從三百年後來到今日的這樣子的偉力的話，那她可就不能死了。

也許弄去煉丹爐中可以練出來一顆具有神奇力量的丹藥，但是這遠遠不夠，她的利用價值可以更高。

她激動中突然抓住少年的胳膊，指尖掐住她的手腕：“借屍還魂術需引雷渡劫，離恨宮的聚雷陣正好能用。”

“對，我們就是雲國人，你把我們帶去離恨宮吧。”熹微渾身發抖，那是興奮。

可崔臨川卻以為她們承認了，頓時，她手中的長槍重重頓在地上，震落枝桠間的露珠：“原來你們真是雲國餘孽，怪不得背着這具‘活死人’！”

李幺妹愕然，什麼雲國餘孽？什麼活死人，她們在胡說八道什麼？

熹微眼神微動，并沒有反駁。對她而言，昨天可以做一個天師哄騙千國皇帝，今天也能做一個精通咒術的法師，隻要能哄騙着少年，将這具屍體起死回生，拿來做研究比什麼都強。

而自己果然繼承了母親的天才，父親的瘋癫。隻要是為了修仙，煉丹，什麼也顧不得了。殺幾千個千國女童算什麼，恐怕還沒有這具屍體來的功效大。

所以熹微果斷放棄了回到千國皇宮的想法，改變策略。

晨風吹過斷壁殘垣，李幺妹嗅到腐屍身上突然彌漫開的怪味——那是葉無羁最喜歡的熏香。她看着熹微掌心的符文亮起綠光，與掌中靈器遙相呼應，葉無羁的屍體手指微動，雙目圓瞪，這一幕萬分驚悚。

李幺妹呼吸急促，她突然想起潇湘仙子見聞裡寫過的話：“修仙者面對逝去的亡魂，能利用非凡手段拴住迷路的魂。”

崔臨川便想就地格殺，她揮動長槍。武器掃過少年的頸部。

她的武器被驚雷劈斷，離恨宮的琉璃頂突然迸出萬道金光，将整片山林照得如同白晝。

李幺妹感到背上的屍體突然輕了，低頭看見葉無羁的手指正抓住她的衣領，指甲縫裡帶着血垢，胸口還嵌着三百年前就有的一根灰撲撲的緞帶，這玩意葉無羁從不離身，十分詭異。

幾人輕飄飄的被妖風卷起，抛去離恨宮。

朱紅色高牆，金色長殿。熹微一眼看去，八十八個台階，九十九根柱子一眼過去望不到頭，中間一個巨大的圓台，圓台在下。

透明的琉璃鋪在地上，被人踩的霧蒙蒙的，卻看得出來很幹淨剔透，熹微默默計算，看來曾經維護法陣就每日耗了不少靈石。雲霞滿天，太陽高懸，射的人睜不開眼睛。

她心潮澎湃，恐怕，這就是自己的仙緣！

琉璃瓦間生長着青色苔藓，每片瓦下都有泣血的人面，張口處凝結着琥珀色的血晶——那應該是六百年前雲國修士的魂魄被高溫淬煉後的結晶。

朱紅宮牆滲出油狀液體，在日光下泛着虹彩，湊近能聞到鐵鏽與龍涎香混合的怪味，牆縫裡嵌着無數斷指骨，指甲還保持着抓撓的姿态。

八十八級台階的每道棱線都刻着往生咒，卻被人用精血塗改成召魂符，踩上去會聽見腳底傳來細碎的啜泣聲。九十九根蟠龍柱上的龍鱗全是金色指骨拼接，龍目則是未閉合的黑色眼球。

透明琉璃地磚下鎮壓着萬具屍體，他們的面孔被法陣擠壓成平面，眼珠卻能在琉璃下遊動。當李幺妹踩上去時，某具屍體突然張開嘴，地磚縫隙滲出的霧霭帶着鐵鏽味。

崔臨川一輩子征戰沙場，看過不少這頭缺胳膊的屍體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殘忍奇葩的地方。

她看向面前的圓台，中央的祭台上插着九柄鏽劍，劍柄纏着女人的頭顱，發絲末端滴着黑色黏液。

祭台邊緣刻着環形水槽，裡面漂浮着無數斷手，每隻手的無名指都戴着銀戒，戒面刻着雲國文字“歸”——那是當年試圖篡位的太子妃的親衛，在宮變失敗以後為表忠心自斷的手指。

太子妃名字是羅雲歸，現在這具女屍恐怕就是雲國太子妃！周圍出現玻璃碎裂的聲響，露出三百年前雲國皇宮的廢墟，一具無頭屍體正站在廢墟中央，朝太子妃走來。

“愛妃，死了也逃不出我的宮殿。”無頭屍體的聲音不知從哪裡傳來，他四處摸索着走向了那句女人頭顱和地上的身體。“愛妃，有什麼我都給你。為什麼要背叛我？為什麼要與我同歸于盡？”

這個瘋子恐怕就是六百年前的雲國著名的瘋子皇帝，太子妃死了，他創立了雲國，殺光了太子妃家中三百餘口人，血染離恨宮。

該死的，雲國還有一個正常人嗎。

崔臨川手持長槍，警惕的左右環顧，剛剛那背着屍體的少年正在腳邊趴着還死死抓着屍體，旁邊的青年倒是筆直站着，神色癫狂。這讓崔臨川新生不妙，飛起一腳将少年踢到外面去，而那青年人她就管不着了。

看着也不怎麼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