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苡不是無知的少女,他的微妙态度,她能感受到。
隻是就是那麼不合時宜,過去那些不斷纏着她,讓她萬事不敢前進的煩心瑣事,偏然在這個節骨眼出現,開始折磨着她。
南苡其實多年前遇見過一個學長,那個學長如今已是行業内的翹楚,前些年憑着一部處女作成功打進了主流電影圈,在外人眼裡,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那個學長曾經暗戀了她兩年,在離開學校的前一天約了她出去,問她願不願意和他一起組個工作室,一起往電影圈發展。
說實話,她有那一份野心,也有那份能力。
學長後來還旁敲側擊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可當時她被家中的許多事壓得積郁重重,最後隻能統統都裝作沒有聽懂。
那個時候的她拒絕着一切心意。
不管是對象,還是往昔有意提攜她的恩師。
因為她的潛意識裡,覺得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的南楠,還活在泥沼裡。
南苡堪堪扶着欄杆。
溫行知走在她前面,兩個人都沒有開手電筒,黑暗空間裡窸窸窣窣的雜音,叫人忍不住去想一些有的沒的。
到了家門口,前方那個男人停下來了。
她跟在後面,一路糾結着的小心思,也随着他一道停下。
沒人說話,沒人出大動靜,五樓的燈霎時熄滅。
昏暗的空間裡,她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卻能聽出他話裡的揶揄,“今天給了你機會,以後可别說我欺負你。”
南苡敏感地捕捉到了他尾音裡的一絲柔意,還沒明白過來他到底什麼意思,就見他已經轉過了身,正對着她。
他說完了那話後便不再開口,而她輕輕擡起下颚,愣怔地、迷茫地問他,“什麼?”
他靠在了一旁的欄杆上,姿态悠閑,還是那個漫不經心的老樣子。
他沒回她,任由她自己絞盡腦汁。
二人之間流動起一股莫名的氣氛,南苡在這種氣氛下,将記憶最後定位在今天河邊,許老師問她溫行知是誰的時刻。
她微怔。
他在乎那個回答嗎?
她心思千回百轉,夜裡的黑暗總是容易催化人的情緒,她心念微動,蓦然地、下意識地往前邁了一步。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因為南苡的這一步,變得更近。
他在黑暗裡擡起了眼。
她努力地想看清溫行知的表情,可除了看清他的清瘦輪廓和流暢下颚線以外,其他一切都隐沒在了黑暗裡。
在感情裡,她其實算不得是個随便的人。正因為如此,先前一直有所顧忌的問題,此刻她卻想急切得到一個答案。
她輕輕揚了聲音,在黑暗裡叫他,“溫行知。”
他聲色低柔,“說。”
“你到底是什麼人?”
這句話,就像是一顆石子扔進了深不可見的海裡,除了能讓男人略微有了一絲起伏,其餘的什麼回應都沒有。
她是在問他的所有。
他的身份、他的職業,甚至是他來到這裡的目的,最重要的是,他到底犯了什麼事兒?
這話像逾矩,但又不像。
好像氣氛都烘托到這兒了,不問,又顯得有點不甘心。
彼此都心知肚明,這一層薄薄的紗紙捅破之後,二人即将迎來的是什麼。
空氣裡浮動着的暗味像是在敲打着誰的神經。
良久,溫行知的身軀微動,突然“吧嗒”一聲,一道打火機的火光亮在了二人中間。
火光照清了他的臉,微曳的火苗跳動,暖黃色的模糊視野裡,她看見的是男人難得收斂起來的淡漠神色,眉宇下的那雙眼眸像是暴風雨來臨前蓄積着的平靜,莫名壓得人喘不過氣。
接着就是他的聲音,“那你呢?”
“我?”
“你準備好了嗎,南苡?”
她愣怔在原地。
他沒有把話挑明。
可她知道他在說什麼。
心中的憂慮随着黑夜的濃重而緩緩剝繭抽絲,抽得黑夜裡的一些無邊情緒蔓延開來。
她今夜的注意力盡數被他吸走,導緻她忘了許多細枝末節。
譬如那盞突然熄滅,最後無論如何都不再亮起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