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霍金斯語氣急切【僅僅是報告嗎?Yukina,你現在的軀體化症狀應該也加重了吧。】
“嗯……的确加重了。”雪奈漫不經心的回答。
【老實講你多久沒睡覺了?】霍金森通過對話大概确認她的理智還在線,趕忙問出她最關心的問題。
雪奈瞟了眼鐘表,心裡默算了算,實話實說:“大概86小時吧。”
【……身體有異常感覺嗎?】霍金森語氣有些緊張起來,她的失眠紀錄又刷新了。
“有。”雪奈立刻回答,隻聽對面聽到她的答複後呼吸聲都停滞了,嘴角不覺向上翹了翹。
【是什麼?】
“黑眼圈特别特别大~”雪奈拖長調子說。
【Yukina,現在這種情況不要開玩笑……】
“别擔心啦,我暫時沒什麼事。”雪奈說的豁達,隻是失眠的話還不足為意。
【我不這麼認為,你應該接受幫助,最起碼的你需要吃藥。】霍金森深知雪奈病情的厲害。
“那些藥沒什麼用,你知道的醫生,我們試過了不是嗎,它們隻會讓我眼花手抖,腦子混沌的像個遲暮的老人一樣幹不了任何事。”雪奈孩子氣的抱怨。
現今治療心理疾病的藥物和手段,淺層次的不過起短暫的緩解和壓抑的作用,而深層次的治療和藥物大都是雙刃劍,猶如化療,殺滅疾病的同時也消磨人的精神和意志,這些方法和手段早就被雪奈單方面摒棄。
眼睛望向天花闆,雪奈語氣帶着幾不可見的疲憊:“我隻能自救,醫生。”
“再說了我可是個鋼琴師,而且還要聽媽媽的話好好練跳舞。”
【那些都沒有你的健康重要,Yukina。】霍金斯語氣懇切。
“您能這麼說我很感動。”雪奈眼中流露出真實的柔軟。
【我相信林原先生和梅女士也是這樣想的。】
“哈,那可不見得。”雪奈嗤笑。
【他們是你的監護人,是你的父母,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堅持隐瞞着他們,甚至為此不惜威脅你的醫生。】
“梅女士我們暫且不提她。”雪奈頓了頓,壓下湧上舌尖上的澀意。
“至于林原先生,身為家庭醫師,您比我和他相處的時間都長,應該更了解他的為人,那位先生,哪怕前一秒他确實會因為女兒的疾病痛哭流涕,依舊不影響他後一秒光鮮亮麗的去找女人約會,不是嗎?”
“哦,對了,我記得沒錯的話,他曾經還對您提出過邀約。”
【Yukina……你不能這麼想你的父母……】
“這是事實,女士。”雪奈打斷她的話,“好了,言歸正傳,我這次聯系您也沒别的意思,就是希望确認下您不會違背我們的協議,哦,雖然您稱它為威脅。”
對面霍金森醫生再次陷入沉默,雪奈靜靜等着。
半晌後,聽筒内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好吧,我知道了。】
“謝謝,醫生,畢竟我現在沒有餘力去應付那對情緒極度不穩定的家長。”雪奈耷拉着眼皮示弱,語氣中是真實的無力。
【……好吧,但是我有個要求,你必須一周和我通話三次。】
“嗯嗯,知道了。”雪奈妥協地應承,停頓了下說,“這月的診費,我會按時讓人把現金送到您辦公室。”
“雖然這麼說違背我與你的合作關系,但是霍金斯女士,您那個酗酒、賭博還吸毒的爛人丈夫還是盡早扔了的好。”
聽筒那邊又陷入短暫的沉默,【你這樣勸解我就不怕我真的甩了我老公,然後終止和你的協議,把你的病情昭告天下嗎?】
“如果我真給了你這樣的機會,那說明我已經撐不住了,誰知道又有什麼所謂的。”雪奈言語一向帶着強大的自信,但這次不知怎麼就透出些頹敗。
【不論如何,我希望你能健康,Yukina,你是我見過意志力最強的人,你會成功的。】沒人知道霍金斯說出這句雞湯一樣的鼓勵時内心有多無力。
“如果這個精神疾病無法影響身體的話,我絕對會勝利。”也許是這話說的太自滿,雪奈突然感到一陣心悸,她捂着胸口皺眉,身體在此時也開始不自覺微抖。
又來了,抑郁症的軀體化症狀。
“醫生,我先挂了,有事後面聯系。”雪奈努力壓抑住喘息聲,不等對方反應迅速挂掉電話。
将聽筒放在櫃子上,身體在這一刻支持不住依靠着櫃子一點一點滑到地闆上,腦中那些蟄伏的病态的負面情緒随之迫不及待的破土而出。
雪奈的太陽穴不受控的一股一股的抽動着,體内絕對理智正高舉大旗,呐喊着沖向試圖吞沒主人意志的黑暗敵軍。
“我不會輸的,不會輸的……”雪奈喘息着低吟,像是在給自己催眠一樣。
她費力的擡起一隻手臂,伸向虛無握拳,暗淡的眼瞳在濃重的黑眼圈的映襯下仿若深淵。
重重吐息了幾下,她直起身子膝行到行李箱的跟前,打開,裡面除了零散的日用品,就是很多書籍,而且大都是物理、數學類的深奧書籍。
雪奈垂着眼睛翻動着書冊,挑揀着哪一本的難度更适合眼下拿來轉移注意力。
翻了半天,沒挑出來,她煩躁的把書一揚,拇指重重按了按跳痛的太陽穴,最後伸手取過行李箱裡的一個柔軟的白色口袋,從中取出一個老舊的随身聽,耳機塞進耳裡,按下啟動鍵,未命名的磁帶緩緩轉動。
雪奈閉上眼,身體緩緩躺倒蜷縮在地,慢慢的,她似乎獲得了平靜,呼吸不再急促,隻不過閉合的眼睫卻漸漸氤氲,末了,晶瑩的水珠垂落,砸到地闆上發出細小的聲響。
客廳的吊頂年久失修般閃了閃,冥冥間仿佛有清風拂過,雪奈若有所感的睜開眼,蔭翳的眼眸逐漸清明……